第十九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这一次浓烈到令人作呕。急救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或坐或立、一片死寂的人们。

贺峻霖被推进去已经快一个小时。门紧闭着，隔绝了所有声音，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折磨人的等待。

马嘉祺靠着墙，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刘耀文和宋亚轩互相靠着，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刘耀文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细微地耸动，宋亚轩则睁着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张真源和严浩翔焦躁地来回踱步，脚步沉重。丁程鑫站在离急救室门口最近的地方，背对着所有人，像一尊沉默的、绷到极致的石像，只有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简宁安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长椅上。

他没有像丁程鑫那样释放怒意，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流露焦灼。他只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受伤的左脚随意伸着，右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那道已经淡去的、被丁程鑫掐出的红痕。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平静得可怕。

但这种平静，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极度压抑后的、濒临爆发的死寂。像暴风雨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周身散发的寒意，比医院走廊的空调冷气还要刺骨，让偶尔经过的护士都不敢靠近。

李飞带着几个公司高层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脸色铁青，先是快步走到急救室门口看了看红灯，然后转向离他最近的丁程鑫，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丁程鑫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里是未消的戾气和一种被强行压制的疯狂，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说呢？！从那么高摔下来！腰撞在铁架子上！你问怎么样？！”

李飞被他吼得脸色更难看了，强压着火气：“程鑫！你冷静点！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贺儿的伤！”

“责任？”简宁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瞬间切开了走廊里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都看向他。

简宁安慢慢抬起头，目光从手腕上移开，看向李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飞，心头莫名一凛。

“李总觉得，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简宁安的声音依旧平缓，每个字却都带着千钧重量，“那什么时候是？等贺峻霖的诊断书出来，判定是轻伤还是重伤？还是等他以后还能不能站上舞台？”

李飞呼吸一窒：“宁安，你……”

“升降台。”简宁安打断他，语速不快，却不容插嘴，“彩排三次，零故障。直播，关键走位点，精准沉降二十公分。后台操控记录显示，在贺峻霖跃下前零点八秒，有人手动输入了下降指令。操作员声称是系统卡顿导致的误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飞身后那几个面色各异的高层，最后重新落回李飞脸上。

“您信吗？”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记重锤。

李飞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他身后的一个高层忍不住开口：“简先生，这……这肯定是意外，技术故障难免……”

“故障？”简宁安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那真是巧了。巧到刚好在他跳的时候故障，巧到故障得这么‘精准’。”

他慢慢站起身。

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脚伤而显得有些迟缓。但当他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视过来时，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走廊。

他不再看那些高层，而是直视着李飞。

“李总，TNT这个团，是您的心血。”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最终摊牌的冷酷，“但有些人，好像不太希望它好。”

“今天可以是贺峻霖的腰。”他往前走了一步，受伤的脚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明天，可以是丁程鑫的脚，也可以是马嘉祺的嗓子。”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李飞。

“我可以坐着唱一次，唱两次。”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剖开所有虚伪的客套，“但我不会看着我的队友，一个接一个，用这种方式倒在台上。”

他在李飞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极近。

“查。”他盯着李飞的眼睛，重复了在后台的那个字，语气却不再是暴怒，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不是意外，就找出那只手。”

“如果是意外，”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那就找出该为这个‘意外’负责到底的人。”

“公司内部查不明白，”简宁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威胁，“我不介意，用我自己的方式，帮大家‘回忆’一下。”

李飞瞳孔骤缩。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明明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上还带着伤，但那眼神里的东西，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那不仅仅是愤怒，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可怕的冷静和……他毫不怀疑，简宁安说得出，就做得到。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急救室门上那盏红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亮着。

良久，李飞重重地、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妥协和一丝狠厉。

“查。”他对身后的助理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动用一切资源，给我彻查到底。所有相关人员，控制起来。两个小时，我要结果。”

助理脸色发白，连忙点头，快步离开。

简宁安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重新走回那个角落的长椅，坐下。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散发著骇人气场的人不是他。

但走廊里的空气，已经彻底变了。

丁程鑫看着简宁安沉默的侧影，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李飞，紧紧攥着的拳头，一点点松开，又再次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