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五，402寝室的蚊帐里还飘着淡淡的柠檬草味。
江莲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暗，刚保存好备忘录里的那句"把超级月亮装进苏打瓶"，上铺便探下一只乱蓬蓬的脑袋。
"莲莲，睡不着。"林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后的余韵，"要不我们骚扰一下那两位男士？"
江莲失笑，"几点了？他们早休息了。"
"才不会，许烁说今晚要剪白天拍的vlog，王钊肯定在旁技术指导。"林羡晃了晃手机，"打语音？赌一把，谁不接请奶茶。"
不等江莲回应，她已经把语音群聊拨了出去—— "叮——"第一声提示音刚响到一半，就被接起。
王钊带着鼻音的嗓音先蹦出来："两位小姐，现在是地球的休眠时段。"背景音果然有键盘敲击，还混着电流轻微的"沙沙"。
许烁的声音随后切入，比王钊清醒得多："楼顶收工了？没被舍管逮？"林羡把话筒捂住，冲江莲做口型：他果然知道我们去了楼顶。
江莲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回应："安全着陆。就是……还缺个睡前故事。"
"懂了，"许烁低笑，"想听什么？vlog剪到跳楼机片段，可以现场配音。"林羡眼珠子一转，"NoNoNo，我们要听——鬼故事。"
电话那端安静两秒，键盘声也停了。
王钊轻声咳嗽："你确定？凌晨一点半讲鬼故事，结束后我敢保证你俩天亮都睡不着。"
"少啰嗦，"林羡把枕头垫在背后，"开始吧，谁先来？”
王钊自告奋勇先来。 他清清嗓子，用那种理科生特有的平稳节奏开口——“故事叫《多出来的第π阶台阶》。
我们学校旧图书馆，1986年建，楼梯原本108阶，但每年校庆第二天，会多出一阶。
有学生不信，夜里去数，回宿舍后却总说：‘还有一阶，还有一阶……’
后来，他再也下不了床，因为脚踝出现了第109道淤青，像被台阶勒出的黑圈……"
王钊的声音本就没有起伏，在电流过滤后更显空洞。
讲到"109道淤青"时，他忽然压低尾音，电流"滋"地一声，像有人刮过黑板。
林羡猛地攥紧被角，指节发白。江莲也感觉后颈划过一阵凉风，侧头看——阳台门没关严，白色窗帘被风鼓起，像一道无声的人影。
林羡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嘴硬:“就这?一点也不恐怖好吧!”
"到你了，烁哥。"王钊把麦递给许烁。少年似乎翻了个身，背景音里出现布料摩擦的"沙沙"。
他开口，声音带着凌晨特有的哑——"我要讲的是《耳机里的第0首歌》。
据说，如果凌晨两点，你打开任何播放器，把音量调到0，再同时按下上下曲键，会出现第0首——那是你未来死亡时周围正在播放的旋律。
有人好奇试了下，耳机里先是空白，随后出现水滴声，滴答、滴答……
第二天，那人死于宿舍漏水，电线进水短路……"
讲到"滴答"时，许烁忽然停顿，背景音极其配合地冒出"滴——"一声系统提示。
林羡"哇"地低叫，整个人缩进被窝，只露出两只眼睛。 江莲也被吓得心跳失速，却本能伸手去拍好友后背："假的，别怕。"
可下一秒，她真的听见阳台传来"滴答、滴答"——是雨后未干的水管，水珠落在铁栏杆上，清脆空灵。
黑暗里，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
"好了好了，故事结束，进入友情安抚环节！"王钊打破沉默。
林羡却带着哭腔："安抚失败，我现在连脚都不敢伸到床沿，总觉得会碰到第109阶台阶……"
江莲深吸气，把台灯调到最暗的暖黄，"别怕，我们换话题，讲冷笑话？"
"不要！"林羡猛摇头，"越讲越清醒，我要听摇篮曲！"
电话那端，许烁低笑，"摇篮曲没有，给你听点白噪音。"
他起身，背景音传来窗户推开的声音——夜风穿过男生宿舍的走廊，带来遥远的虫鸣，偶尔夹杂篮球落地的"砰、砰"。
王钊加入，键盘声换成轻轻敲击栏杆的节奏，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
混响通过电流，一并送进女生寝室，竟真的形成天然的白噪音。
林羡的呼吸渐渐平稳，却仍不肯挂电话，"你们不许睡，陪我听着。"
江莲失笑，把话筒放枕边，自己则爬下床，轻手轻脚地摸向阳台——她要关上那扇"滴答"作响的门。
可刚到推拉门处，她猛地顿住：玻璃反光里，一个白色影子站在她身后！
江莲头皮发麻，差点尖叫，下一秒却听见"噗嗤"一声低笑——是林羡，她披着白色床单，故意跟下来恶作剧。
"吓到你没？"女孩笑得弯下腰。
江莲捂着胸口，用气声控诉："幼稚！"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也松了口气，把门阖上，滴答声戛然而止。
回到床上，白噪音还在继续。
林羡却彻底没了睡意，抱着枕头从上铺滑下，"我要跟你睡。"江莲往里侧挪，给她让出半张床。
两个女孩肩并肩，耳机一人一只，连着手机话筒。
电流那端，许烁似乎靠在阳台，偶尔传来翻书声；王钊则小声背诵圆周率，像念经。
林羡把被子拉到下巴，声音闷在里面："莲莲，我后悔了，为什么非要听鬼故事……"
江莲伸手拍她后背，像哄小孩，“下次不听了就好了。”
"才不要。"林羡笑，伸手握住她手腕，指腹贴在脉搏上，"你听，你心跳乱了。"
黑暗里，体温交织，柠檬草与洗发水味道交融，竟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时间悄悄走向凌晨两点。
白噪音里，王钊的声音已变成模糊呓语，偶尔蹦出"3.1415926……"二人听见不由失笑。许烁则彻底安静，只能听到极轻的呼吸，像潮汐拍岸，规律而舒缓。
林羡把脑袋往江莲肩窝蹭了蹭，"我好像……不那么怕了。"江莲"嗯"了一声，却感觉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黑暗的瞬间，话筒那端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
"滴。"与许烁故事里"第0首歌"的提示音，一模一样！林羡猛地一抖，睡意全飞。 江莲也瞬间清醒，屏住呼吸。
可接下来，是少年低哑的笑声："抱歉，手机快没电了，系统提示。"
虚惊一场。
林羡长出一口气，掐了江莲手腕一下，"这人……太坏了。"却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手机电量告罄，通话自动断开。 寝室重新归于寂静，只剩窗外偶尔虫鸣。
林羡却再不敢一个人回上铺，抱着江莲的手臂不放，"今晚就这样，不许赶我走。”江莲失笑，把被子分她一半，"好，但别抢我枕头。"
两人侧躺，面对面。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枕畔，像一条银色的河。
林羡伸手，在月光里比出半个心，江莲默契地合上另一半。
指尖相触，脉搏通过指尖传递，同步成同一频率。
"莲莲，"林羡声音极轻，像怕惊动月光，"其实……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
"开心今晚被吓到，也开心有你陪我。"
她往江莲颈窝蹭了蹭，"我知道以后我们会去不同城市，看不同的月亮，但今晚这个——"
她指了指窗外，"是402限定，只此一份。"
江莲伸手回抱住她，"那就把月亮存起来，下次停电再拿出来。"
两人笑作一团，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把脸埋进枕头，肩膀一抖一抖。
不知过了多久，林羡的呼吸渐渐绵长。
江莲却睁眼，看向天花板——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光斑，是月光透过望远镜镜筒反射形成的。
光斑随着树影晃动，像一片会呼吸的湖水。
她忽然想起上章水箱侧面的涂鸦，想起柠檬创可贴，想起木星与月亮的守望距离。
悄悄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还剩百分之三电量。
她打开备忘录，写下今天最后一行字：
【把第0首歌设成你的呼吸声，把第109阶台阶留给402的月光。】
写完，她把手机充上电，侧过身，与林羡额头相抵。
夜风把窗帘吹得轻轻鼓起，像一面无声的帆。月光落在两个女孩交叠的发梢上，银白与墨黑交织，安静而盛大。
窗外，虫鸣渐歇，遥远天际泛起极浅的鱼肚白。呼吸声，终于与月亮一起，沉入同一频率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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