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在一种奇异的漂浮感中恢复意识。最先感知到的是引擎平稳的嗡鸣，以及身下柔软皮革的触感。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这不是医务室，也不是圣斯丁学园的任何地方。他正躺在一架豪华私人飞机的客舱里，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月光，医务室，温莎，还有那块带着奇异香气的手帕。
愤怒瞬间冲散了最后一丝昏沉。
他试图坐起身，却发现四肢依然有些绵软无力，尤其是右手，回应他意念的动作迟缓而笨拙。这无力感更添了他的怒火。
“你醒了。”
温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坐在舷窗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旅行便装，而不是圣斯丁的制服，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出行。晨光透过舷窗，给他金色的发丝镀上一层光晕，却照不亮唐晓翼此刻冰冷的眼神。
“温莎！”唐晓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左手撑住座椅扶手，勉强稳住身体，“你竟敢——”
“航班提前了。”温莎平静地打断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考虑到你可能需要时间适应，我认为早些出发更为妥当。”他轻轻放下茶杯，推向唐晓翼的方向，“加了双倍糖，你需要的。”
唐晓翼看都没看那杯茶，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着被背叛的火焰。“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等我恢复力气，第一时间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以。”温莎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如果你能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打开舱门，或者说服机长返航的话。”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调侃，但灰蓝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唐晓翼猛地看向舷窗外，下面是翻滚的云海，他们早已远离了海龟岛。一种真正的、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不仅仅是药物残留的作用，更是对现状失去控制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洛基从客舱前部走过来，巨大的身躯在过道里显得有些局促。它走到唐晓翼身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安抚和一丝歉意，仿佛在为自己昨晚没有坚决阻止温莎而请罪。
看到洛基，唐晓翼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他别过头，不再看温莎，只是冷冷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那个该死的德国诊所？”
“法兰克福，格哈德教授的私人诊所。”温莎确认道，“他已经初步了解了你的情况。那里有最新的设备和治疗方案，至少……值得一试。”
“试什么？试我能多活几个月，还是试我能多坐几天轮椅？”唐晓翼讽刺地笑了，笑声干涩，“温莎，你费尽心机，就为了让我去当一个高级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温莎沉默了片刻，机舱里只有引擎的轰鸣。他站起身，没有直接回答唐晓翼的问题，而是走到他身边的空位坐下。这个距离近得让唐晓翼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香气，混合着红茶的暖意。
“唐，”温莎的声音低沉下来，失去了之前的平静，带上了一种罕见的、几乎是粗暴的直接，“看着我。”
唐晓翼倔强地不肯转头。
温莎却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轻轻地、坚定地托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唐晓翼想要挣脱，却因为乏力而未能如愿，只能愤怒地瞪着对方。
“我不是在请求你为了活下去而卑躬屈膝。”温莎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我是在要求你，拿出你对付我、对付乔治、对付任何挑战时的那份该死的骄傲和韧性，去对付你真正的敌人——你体内的疾病。”
唐晓翼愣住了。温莎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内心最坚固的壁垒上。
“逃避治疗不是勇敢，是懦弱。放弃可能的机会不是骄傲，是愚蠢。”温莎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唐晓翼，什么时候变得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懂什么！”唐晓翼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背叛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带来了洛基。”温莎看向安静守护在一旁的巨狼，“也带来了这个。”他指了指这架可以直达目的地的飞机，“还联系了最好的医生。我不是要你一个人去面对，唐。我是要你，带着你所有的骄傲和资本，去打一场有准备的仗。”
温莎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恢复了那种贵族式的克制，但底下涌动的情绪却更加汹涌：“你可以恨我，可以等到了地方再想办法逃跑，甚至可以现在就给我一拳——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但是，你必须先去亲眼看看，那条你拒绝的道路上，是否真的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说完，温莎不再看他，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一直放在手边的书，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从未发生过。
唐晓翼僵在原地，温莎的话在他脑中回荡。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第一次没有立刻用愤怒和嘲讽来武装自己。洛基将巨大的头颅枕在他的膝盖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机舱外，阳光刺破云层，将整个世界染成金色。飞机正平稳地飞向一个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唐晓翼闭上眼，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传遍全身。许久，他用左手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红茶，抿了一口。
甜得发苦，却莫名地带来了一丝力量。
祝大家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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