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光亮得有些刺眼，我眯着眼往外钻，脚下突然踩空，差点摔个跟头。闷油瓶伸手扶了我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依旧滚烫，却比在密道里稳了些。
“慢点。”他低声说。
胖子已经冲到外面，指着不远处的墙角：“嘿，还真有辆三轮车！”
那是辆半旧的二八大杠改装三轮车，车斗里铺着块褪色的蓝布，车座底下果然插着串钥匙，锈迹斑斑，一看就是放了有些年头的。
“你啥时候藏的这玩意儿？”胖子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个小油壶，往车链上倒了点油，又试了试刹车：“能骑。”
我看着他胳膊上渗血的布条，皱起眉：“你伤成这样，能行吗？我来骑吧。”
“我来。”他跨上驾驶座，动作有点僵硬，显然是牵动了伤口，额角渗出层薄汗。他没管，只是拍了拍车斗：“上来。”
我和胖子赶紧爬进车斗，蓝布底下垫着层稻草，软乎乎的，倒不硌得慌。闷油瓶蹬了两下脚踏板，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动了起来，速度不算快，却稳稳地顺着山路往下走。
山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密道里的霉味。我撩开车斗的布帘，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后背挺得笔直，蓝布衫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能看到肩胛骨的轮廓。胳膊上的布条又红了些，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车把上，被风吹得很快干涸，留下暗红的痕迹。
“要不歇会儿？”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脚下却没停。三轮车转过一个弯，阳光正好照在他侧脸，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发白的脸色，显然还在硬撑。
胖子从背包里翻出最后半瓶水，递过去：“喝点水吧，别中暑了。”
闷油瓶腾出一只手接过，仰头喝了两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脖颈上，没入衣领。他把水瓶递回来时，我趁机摸了摸他的手腕——还是烫得吓人。
“你的烧还没退。”我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吃点退烧药。”
“出山再说。”他的声音有点哑，“后面可能还有人追。”
我知道他说的是张家人。那群人认死理，绝不会轻易放弃。刚才在密道里能甩开他们，全靠闷油瓶对地形熟，真要是被追上，以他现在的状态，很难应付。
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路边，前面出现个岔路口，一条通往镇上，一条是更隐蔽的小路，据说能抄近道回雨村。
“走小路。”闷油瓶没犹豫，蹬着车拐进了小路。
小路更窄，两旁的灌木枝时不时刮到车斗，发出“哗啦”的声响。胖子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面的草叶：“你看那是不是红绳？”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根红绳系在灌木枝上，在风里轻轻晃着，。再往前看，每隔一段路就有一根，显然是他之前就做好的标记，怕我们找不到回雨村的近路。
心里忽然一暖。他明明自己伤得那么重，却早就把我们的归途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早就计划好了要走这条路？”我问。
闷油瓶蹬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怕你们担心。”
胖子在旁边叹道：“你这心思，藏得比斗里的机关还深。咱仨谁跟谁啊，有啥不能说的？”
他没接话，只是脚下加了把劲，三轮车的速度快了些。山风更大了，吹得车斗的布帘猎猎作响，把他的话吹散在风里，却又清晰地落在我心上——
他不是不说，是把所有事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快到雨村地界时，三轮车突然“咔哒”一声，车链掉了。闷油瓶停下车，弯腰去装链条，动作幅度一大，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的青草上，染红了一小片。
“我来吧。”我跳下车，按住他的手，“你坐着歇会儿。”
他没再逞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我笨手笨脚地装链条。胖子在旁边帮忙扶着车把，嘴里还在念叨：“这破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掉链子。”
我装了半天，手指被链条蹭得黑乎乎的，车链却怎么也挂不上。闷油瓶忽然开口：“左边的齿轮对齐，往斜上方提。”
我照着他说的做，果然，“咔哒”一声，车链挂上了。
“谢了。”我直起身，看见他正盯着我手上的油污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回去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我推着三轮车往雨村走，他跟在旁边，脚步还是有点虚，但比刚才稳了些。胖子在后面哼着跑调的歌，山风里混着他的歌声、三轮车的吱呀声，还有我们仨的脚步声，热闹得很。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雨村的竹篱笆了，还有院子里那棵枇杷树，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快到家门口时，闷油瓶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递到我手里：“药没坏。”
我打开一看，蛇蜕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还是我们在沼泽里见到的样子。
“嗯。”我把油纸包收好，“回去就给我煎药。”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往院子里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我的、胖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这一路的惊险，好像都被这山风和夕阳吹散了。只要能回到这里，回到有彼此的院子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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