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航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许久。屏幕上不是复杂的代码或学术论文，而是几张略显模糊的照片——沈知遥那份关于山区小学的“粗糙”报告。

左航模型太理想化……

他脑中回响着自己冰冷的评价，但指尖却无意识地放大着图片的细节。那些看似笨拙的表格背后，隐藏着一种试图用有限资源构建最大效用的思维模式，这与他效率至上的原则有种微妙的契合。

更让他无法归类的是那种强烈的反差。她递交资料时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怯懦，与这份资料本身所体现出的、哪怕稚嫩却确实存在的逻辑努力，形成了巨大的认知鸿沟。

他关掉图片，打开一个复杂的数据库界面，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开始以自己的方式，重新验证和拓展她提供的那些线索。这并非出于帮助，更像是一种……对漏洞的排查，或者说，对一道意外出现的纯粹好奇。

与此同时，沈知遥正面临另一场考验。

艺术节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班级里需要出几个节目和捐赠拍卖品。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为合唱节目的人选发愁。

NPC还差一个女生声部……

文艺委员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

几个女生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王蕊和她的小团体则事不关己地聊着天。

沈知遥心中一动。这是一个融入集体、改变形象的绝佳机会，但同样风险巨大——原主的音乐水平几乎为零，贸然上台只会再次沦为笑柄。

就在文艺委员快要放弃时，沈知遥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声音细弱却清晰

沈知遥我……我可以试试……负责整理乐谱和……帮大家看管物品吗？我……我唱歌不好听……

她低下头，脸颊泛红，充分扮演着一个自知能力不足、却还想为集体尽一份绵薄之力的角色。

文艺委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但看着那张写满真诚和忐忑的小脸，以及她提出的、毫无威胁性的辅助性工作，实在很难拒绝。

NPC啊……好啊，那太好了，正缺人帮忙呢！谢谢你了，沈知遥。

文艺委员松了口气，爽快地答应了。

王蕊那边飘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仿佛在说“果然只配打杂”，但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有人主动揽下琐碎的脏活累活，她们乐得清闲。

沈知遥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丝计算得逞的微光。她需要的只是一个靠近舞台中心的位置，至于以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放学后，合唱团留下来排练。沈知遥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堆着一摞乐谱，认真地按照声部和顺序整理着，时不时抬头看看排练情况，一副全心投入工作的模样。

排练间隙，朱志鑫来了。他像是偶然经过，手里提着几杯包装精致的奶茶，笑容温和地分发给主要演员和工作人员。

朱志鑫大家辛苦了，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他的举动无可挑剔，亲切又不会过于殷勤，瞬间收获了一片感激和欢呼。他自然也看到角落里的沈知遥，笑着递过来一杯

朱志鑫沈同学也辛苦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沈知遥像是被惊到，慌忙站起来，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奶茶，声音细若蚊蚋

沈知遥谢……谢谢朱志鑫学长。

朱志鑫不客气，举手之劳

朱志鑫的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仿佛带着欣赏，又仿佛只是礼貌性的扫过。

他很快转向其他人，聊起排练的趣事，气氛融洽热烈。

沈知遥捧着那杯温热的奶茶，指尖却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算计。朱志鑫的善意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他是在持续投放饵料，观察她的反应，测试她，或者说，享受这种将所有人情绪掌控在手心的感觉。

她小口地喝着奶茶，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却品出一种冰冷的隔阂感。她和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都在扮演。只是他的舞台更大，面具更华丽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的短信，内容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张极【明天下午放学后，校门口，车接。关于艺术节赞助事宜需与你确认。——张极】

沈知遥的心猛地一跳。张极？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还用这种命令的口吻…… 她下意识地抬头，恰好对上朱志鑫看似无意瞥来的目光。他嘴角噙着那抹完美的微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

一种被无形网络笼罩的感觉悄然袭来。这些天之骄子们，他们的世界自成体系，拥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和信息网。她像一只不小心飞入蛛网的蝶，每一次挣扎，都可能引来更多关注和束缚。

但她并不恐慌，反而有一种冰冷的兴奋感。

她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得恭敬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恐

沈知遥【好的，张极学长。谢谢学长。】

回复完，她将手机收起，继续整理乐谱，表情恢复成一片怯懦的平静，只有微微加速的心跳透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排练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沈知遥留下来做最后的整理。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一直在旁边看书的左航——他是学生会成员，被安排留守负责锁门。 夕阳透过窗户……

沈知遥抱着一摞整理好的乐谱，准备放到讲台上。经过左航身边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计算好的、一个非常自然的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怀里的乐谱顿时雪花般散落一地。

沈知遥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慌忙蹲下去捡，显得笨拙又狼狈。

左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噪音和混乱，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他合上书，冷眼看着地上手忙脚乱的少女。

沈知遥捡着捡着，似乎发现了一张被单独标记过的乐谱，她拿起那张纸，仰起脸，看向左航，眼神里带着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疑惑，小声问道：

沈知遥左航同学……这个降调记号……放在这里是因为和弦行进的关系吗？……我好像有点看不懂……”

她指着的，是一个相对专业的乐理知识点。对于一个音乐小白来说，提出这个问题既显得好学，又不会过于突兀。

左航的目光落在她手指的地方，又看向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夕阳的眼睛。那里面只有求知欲，没有任何算计或讨好。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但却给出了解释

左航嗯，这里是为了过渡到下属和弦，避免出现不协和音程。写法没问题。”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用了专业术语，并没考虑她是否能听懂。

沈知遥原来是这样……

沈知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豁然开朗又略带崇拜的表情

沈知遥左航同学你懂得真多……好厉害

这句赞美听起来无比真诚，因为她巧妙地将其指向了他的知识，而非其他。

左航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打开了书，但目光却似乎没有立刻聚焦到文字上。

沈知遥快速地捡起所有乐谱，放好，然后朝他微微鞠了一躬

沈知遥谢谢左航同学！我……我先走了！

她抱着乐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开了。

左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教室里重新恢复绝对的安静。

他低头，看着书上那一行行的代码，脑海中却莫名回响起刚才那个简单的乐理问题，以及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

他再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份数据。

这一次，他指尖滑动，将报告转发给了学生会负责外联慈善的部门邮箱，并附言简短一句

左航【参考这个附件，数据需核实】

做完这一切，他锁屏，将手机放在一边。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教室陷入昏暗。左航冷峻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无人知晓，这座冰冷的堡垒，因一只偶然飞入的蝴蝶几次不合的振翅，内部正悄然发生着无人察觉的、细微至极的变化。

而蝴蝶早已飞远，奔赴下一场精心设计的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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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昕嗯，我想换一下人称，宝宝们觉得第一人称怎么样啊o( ❛ᴗ❛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