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然后，他漠然收回视线，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转身径直离开。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峭和疏离。

我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刚刚在张极那里取得的一点微小胜利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棋盘之上，落下一子，总是难免惊动旁的棋子。

而左航这颗冰冷的棋子，似乎因为我与张极的接触，悄然偏移了轨道。

只是这偏移的方向，似乎与我预想的……截然不同。

左航那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失望的眼神，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最没防备的角落。

为什么是失望？

他不应该只是漠然，或者基于逻辑判断出我“攀附”张极而加以鄙夷吗？失望……这种带着情绪色彩的评价，根本不符合他那套冰冷的运行法则。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决绝离开的背影，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慌乱感。这和面对苏新皓直击灵魂的发问不同，那种是暴露本能的恐惧，而此刻，是一种精心计算的却得出了一个未知的困惑。

晚风吹得我有些冷。我抱紧了双臂，慢慢往家走。

统统君【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左航’情绪波动值异常升高。关联事件：目睹宿主与‘张极’单独接触。建议：及时进行信息澄清或情感安抚，避免好感度持续下滑。】

连系统都检测到了吗？

澄清？安抚？怎么澄清？难道要跑去跟他说“我和张极只是纯洁的赞助商与工具人关系”？以左航的性格，他只会觉得我在浪费他的时间，或者用更复杂的逻辑来拆解我的意图，结果可能更糟。

我的心沉了下去。左航这条线，因为张极的意外介入，变得棘手起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和左航之间，那被我一直刻意忽略的、青梅竹马的过去。

是的，青梅竹马。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到那时的天空似乎都比现在蓝一些。左家和我们家曾经是邻居，住在那个如今看来已有些陈旧、但当时觉得无比温馨的家属院里。

记忆里的左航，小时候就不是个活泼的孩子，总是安安静静地自己看书，或者摆弄一些复杂的积木。但他会把他觉得有趣的科普绘本塞给我，会在我被其他小朋友排挤、一个人蹲在沙坑边时，默不作声地在我旁边用树枝画一些我看不懂的图形

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搬进了传闻中安保森严、绿树成荫的高知小区。再后来，我父亲……离开了，家道中落，我们搬到了现在这个破旧逼仄的地方。

两个世界彻底割裂

再次成为同学时，他已经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完美的学霸左航。而我，是缩在角落、成绩平平、沉默寡言的沈知遥。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过去了。或者记得，但觉得那只是无意义的、需要被清理掉的垃圾。

我也乐得如此。那段过去，除了提醒我如今的落魄，毫无用处。

直到刚才他那个的眼神。

那眼神里，是不是……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过去那个邻居男孩的痕迹？因为他还记得“沈知遥”本该是什么样子，所以对如今这个从豪车上下来的“沈知遥”，才会感到失望？

这个念头让我心烦意乱。

不对！为什么我有这么多原主的记忆和情感……

在一阵呼叫系统无果后我放弃了挣扎。

怎么会有越来越多谜团出现了

——

第二天在学校，我更加小心地规避与左航的任何接触。但他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数学课上，老师表扬他解题思路清晰。我低下头，却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似乎从我头顶掠过。

图书馆，我刻意避开了他常去的区域，却还是在转角差点撞到他。他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编程书，看到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漠然得像看一个陌生人，径直走了过去。

那种彻底的、被当成空气的忽视，比之前的毒舌更让人窒息。

他在刻意回避我

与此同时，关于我和张极的流言，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班级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NPC喂，你听说了吗？昨天有人看到沈知遥上了张极学长的车……

NPC真的假的？她怎么攀上的？

NPC谁知道呢……人不可貌相啊……

NPC怪不得最近感觉她有点不一样了……

王蕊和她的小团体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毫不掩饰的讥讽，但似乎也因为张极那遥不可及的身份，而暂时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朱志鑫在走廊遇到我时，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甚至比平时更温和了几分

朱志鑫沈同学，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呢。

但我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的兴味。他一定也听到了风声，并且乐见其成，甚至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池水越浑，他越能从中获利

张泽禹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暗流涌动，只是在体育课分组时，看到我落单，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张泽禹那个谁！你愣着干嘛？过来我们组凑个数啊！

语气依旧冲，却莫名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而苏新皓……他看我的眼神更加微妙了。有一次我无意中抬头，发现他正隔着大半个教室，用那种纯粹审视艺术品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在我身上观察着虚荣、野心与挣扎这些情绪如何交织呈现出新的色彩。他甚至在素描本上快速画着什么。

最让我感到压力的，还是左航。

他甚至在小组讨论时，利用他作为组长的权限，极其自然地将我最简单的发言任务分配给了别人，彻底将我边缘化。他的理由充分且客观

左航这部分内容需要更扎实的基础，李倩更合适。沈知遥同学负责记录讨论要点即可。

他做得天衣无缝，完全符合他效率至上、资源最优配置的原则。

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理性之下冰冷的排挤。

放学后，我再次收到了张极的短信，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通知我下次会面时间。

我看着那条短信，又想起左航冰冷的背影，一股无力感夹杂着倔强涌上心头。

沈知遥内心:不能这样下去。左航这边必须破局。

可是，怎么破？

直接找他谈？只会被他用逻辑驳斥得体无完肤。

继续扮演可怜？只会让他更加厌恶。

解释与张极的关系？他根本不会相信，甚至不屑于听。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书包侧袋里露出的一角——那是一本很旧的科幻小说，书脊磨损得厉害。是我昨天从旧书摊上偶然淘来的，只因为想起……很多年前，左航似乎很喜欢这个作者，还曾经把那本崭新的书塞给过我，虽然我那时候根本看不懂。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在我脑中缓缓成形。

或许……唯一的突破口，恰恰在于我一直试图抹去的——那段“青梅竹马”的过去。

我需要一场精心设计的偶然，一场能绕过他逻辑、那可能存在的情感残余的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本旧书小心地塞回书包最底层。

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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