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

又是一年盛夏，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烫，蝉鸣在老树枝头聒噪地响着。季知阮走进街角那家熟悉的花店，玻璃柜里的玫瑰开得热烈，百合散发着清冽的香，可她的目光径直落在了门口那束向日葵上——花盘金灿灿的，花瓣舒展着，像被阳光吻过一样，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姑娘，要点什么？”老板娘系着围裙走过来，笑着指了指那束向日葵，“这花刚到的，多精神，送朋友的？”

“嗯。”季知阮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触感柔软温暖，像触到了记忆里的温度，“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用牛皮纸把花包好，还系了根米白色的丝带：“这么精神的花，你朋友肯定喜欢。”季知阮接过花，抱在怀里，向日葵的香气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去年夏天在花田闻到的气息

她坐了很久的火车回到家乡，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田野，又变成熟悉的街道。下了火车，夏天的风带着热意扑面而来，吹起她的长发，发丝拂过脸颊，像有人在身后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她，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城郊的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树叶的沙沙声。季知阮抱着向日葵，沿着石板路慢慢往前走，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走到那座熟悉的墓碑前，她停下脚步——墓碑上的照片是夏轻眠十七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眉眼弯弯，左边嘴角还露着两颗小小的虎牙，眼里盛着满满的阳光，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她们约定好的夏天之前

季知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向日葵放在墓碑前，花束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花瓣颤巍巍的，像在点头回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怕一不小心就会惊扰了沉睡的人

“轻眠，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很轻，混在风声里，像羽毛落在水面，“我考上我们说好的大学了，就是南方那个有向日葵花田的城市。这里的夏天真的有很大片很大片的花田，金灿灿的，和你当初想的一模一样好看。”

她顿了顿，伸手拂去墓碑上落的一点灰尘，继续轻声说：“我替你画了很多很多向日葵，有清晨带露珠的，有中午被太阳晒得发亮的，还有傍晚染成橘红色的。等下次来，我把画烧给你看好不好？你肯定会说，阮阮画得比以前更好了。”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看花田的，我记得呢。”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眶却慢慢红了，“我替你走了我们约定好的路，替你看了我们想看的风景，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风卷起地上的几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远，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季知阮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个天蓝色的画夹，坐在墓碑旁的石阶上，像从前在老槐树下那样，背靠着墓碑，把画夹里的画一张张摊开在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画上，暖融融的，像那年夏天轻眠眼里的光——有她画的向日葵花田，有她们手牵手的小人，还有轻眠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影

她看着那些画，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盛夏：老槐树叶绿得发亮，阳光碎成金斑落在课桌上，夏轻眠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递到她面前，笑着叫她：“阮阮，给你吃，超甜的。”

风还在吹，画纸被吹得轻轻翻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季知阮伸出手，好像想抓住什么，却只碰到一片温暖的阳光。梦好像还没醒，可她清楚地知道，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叫她“阮阮”、会和她约定未来的女孩了，再也见不到那个只属于她的夏天了

但她会带着两个人的约定继续走下去，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生长，把她们的故事，藏在每一幅画里，藏在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里，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