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4

夜色未褪，四顾门还沉浸在一种压抑的寂静里，唯有主殿方向偶尔漏出的几声压抑咳嗽，撕扯着黎明前的安宁。

听雨轩内，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一缕青烟袅袅。绾青丝和衣卧在榻上，眼睫闭合，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安睡。

然而，就在窗外第一缕天光即将刺破黑暗的刹那——

数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听雨轩的庭院，动作迅捷如电，落地无声，瞬间便对这小楼形成了合围之势。他们身着统一的暗色劲装，脸上覆着毫无特色的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冰封死水的眼睛。

皇宫影卫，“癸”字队。

为首之人，抬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进攻。

没有呼喝，没有预警，数点寒星骤然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嘶鸣，射向听雨轩的窗户与门扉！那不是普通的暗器，箭头在微光下泛着幽蓝的色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与此同时，另外几道身影已如壁虎游墙般贴上了小楼的外壁，手中造型奇特的短刃闪烁着寒光，准备破窗而入。

杀机，在瞬间爆发，冰冷而高效。

就在毒矢即将钉入窗棂的瞬间——

听雨轩内，榻上的绾青丝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明彻骨的冰寒。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放在身侧的右手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无匹的气劲骤然荡开！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那些淬毒的箭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在距离窗棂尚有寸许的地方，齐齐被震得粉碎！幽蓝色的毒粉四散飘落，却被那气劲一逼，反而倒卷向窗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几个已贴上墙壁的影卫，只觉得一股阴柔却沛莫能御的力量透过墙体猛然传来，胸口如遭重锤轰击！

“噗！”“噗！”

闷响声接连响起，数道黑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墙上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庭院的地面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眼见是不活了。

为首那名影卫瞳孔骤缩，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骇”的情绪。他们“癸”字队执行任务无数，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而强横的反击！对方甚至没有露面！

他当机立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唿哨！

撤退！

剩余的数名影卫毫不迟疑，身形暴退，如同潮水般向庭院外掠去，动作依旧迅捷，却难免带上了几分仓惶。

庭院内，重归死寂。只留下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毒腥气。

听雨轩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推开。

绾青丝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的寝衣，长发未绾，随意披散在肩头，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清晨起身，出门看看风景。

她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淡淡扫过庭院外某个方向，那里是四顾门护卫巡逻必经之路。

“收拾干净。”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轻声说了一句。

暗处，似有微风拂过。

随即，她转身，准备返回屋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显然，这里的动静虽然短暂，终究还是惊动了四顾门的巡夜弟子。

为首的弟子带着一队人冲进庭院，看到地上的尸体和散落的毒矢碎片，脸色顿时大变，再看到站在门口、衣衫单薄的绾青丝，更是惊疑不定。

“绾……绾姑娘！这里发生了何事？这些人是……”为首的弟子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绾青丝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淡漠：“几只不开眼的老鼠，扰人清梦，已经处理了。”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毛。

那弟子看着她纤尘不染的月白寝衣，再看看地上那些明显是精锐死士的尸体，喉咙有些发干：“这些……是您……？”

绾青丝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主殿的方向，那里，李相夷压抑的咳嗽声，似乎因为这边的动静而停顿了一瞬。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嘲弄，又似别的什么。

“告诉云彼丘，”她收回目光，看向那为首的弟子，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宫里来的‘客人’，我替他打发了。让他管好四顾门的门户，若再有下次，惊扰到我……”

她顿了顿，留下一个冰冷的尾音，转身步入听雨轩，关上了门。

留下庭院中一众四顾门弟子，面面相觑，看着地上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位平日里看似清冷寡言的门主师妹，何时有了如此恐怖的身手？又为何……对门主，乃至对整个四顾门，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疏离与敌意？

无人能答。

只有晨风穿过庭院，带着未散的血腥气，吹向那座依旧沉寂的主殿。

主殿内，李相夷靠在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外面的动静，那短暂的兵刃交击与气劲碰撞，他听得一清二楚。

云彼丘刚为他运功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毒性，额上见汗，此刻也是神色凝重。

“是影卫，‘癸’字队。”云彼丘沉声道，带着后怕，“目标是听雨轩。幸好……师妹她……”

他想说“无恙”，但想到方才感知到的那股强横而陌生的气劲，又将这个词咽了回去。那样的实力，绝非他认知中的绾青丝所能拥有。

李相夷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攫紧了他的心脏。

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非但不需要，她甚至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连四顾门都未能及时察觉的危机。

她究竟，隐藏了多少？

而她选择在四顾门内，如此毫不掩饰地展露锋芒，又是在向谁宣告？

“彼丘……”李相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去查……查她这些年，除了四顾门，还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

云彼丘看着好友痛苦而迷茫的神情，心中一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先顾好自己的伤。”

李相夷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偏向里侧，阴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只有那攥紧被褥、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听雨轩内，绾青丝站在窗边，望着天际逐渐泛起的鱼肚白。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刻着“绾”字的沉香木珠子。

晨光熹微，落在她冰冷的侧脸上，映不出一丝暖意。

风暴，已然降临。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