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30

南胤国师那声惊怒的厉喝，尚在布满裂纹的大殿中回荡，绾青丝却已不再看他。业火令幽光如活物般缠绕攀附，将整座大殿化为她掌中囚笼，那些繁复的巫阵符文在黑色火焰下发出濒死的哀鸣，寸寸湮灭。

她一步踏出，素白的身影便已掠过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李莲花瘫倒之地。没有低头，没有审视，只是伸出那只未持令牌的左手，五指虚虚一抓。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李莲花残破的身躯从冰冷地面提起，轻若无物般悬浮在她身侧。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唇边血迹未干，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如同一件被随意拾起的破损器物。

直到此刻，绾青丝的目光才真正落在他脸上。

没有痛惜，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寒潭。那寒潭之下，或许有暗流汹涌，却绝不会浮于表面。

“看来，”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宇崩裂的杂音，传入那剧烈晃动的帘幕之后，“国师的‘碧落黄泉’，也不过如此。”

帘幕猛地一静！

随即，南胤国师那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传出：“业火令……果然霸道！但你以为，凭此就能在南胤来去自如？！”

“不然呢？”绾青丝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她握着业火令的右手微微抬起，那爬满殿壁的黑色火焰纹路随之明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国师要试试，是你这经营多年的龟壳硬，还是我的业火……更能焚尽万物？”

无形的对峙在空气中碰撞。殿顶落下的碎石在靠近绾青丝周身三尺时，便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良久。

帘幕之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将无数毒怨硬生生咽下的冷哼。

“好……很好！绾青丝……老夫记下了！”

这便是默认了她的离去。

绾青丝不再多言。她甚至没有再看那帘幕一眼，仿佛那后面盘踞的并非神秘莫测的南胤国师，而只是一截枯木朽株。

她转身，悬浮在她身侧的李莲花随之而动。

就在她即将踏出那已化为齑粉的殿门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似无意，又有意，扫向了殿内某个阴暗的角落。

那里，那个面容酷似少年李相夷的傀儡，依旧静立着。与周遭的崩坏混乱格格不入。

四目相对。

不，并非真正的“相对”。那傀儡的眼睛依旧空洞，如同两口枯井，倒映不出任何光影。

但绾青丝却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她与国师对峙、力量充斥整座大殿的某一瞬间，有一道极其隐晦、带着某种探究与冰冷算计的意念，曾短暂地附着在这傀儡之上，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南胤国师的气息。

更加古老，更加……虚无。

是她之前感知到的、那通过“清灵露”进行精妙干预的幕后之手？

绾青丝眼底的冰寒骤然加深了一分。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戳破。只是那握着业火令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随即，她一步踏出废墟。

身后，是南胤国师压抑着滔天怒火的死寂，以及那座布满黑色火焰裂纹、正在缓慢崩塌的大殿。

身前，是天光刺破南疆常年不散的雾气，映照出她素白冰冷的身影，以及她身侧那个生死不知、如同献祭品般的红衣残躯。

业火令幽光微敛，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域场。

她带着他，御空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撕裂云层，径直向北。

向着中原，向着那片已然在她掌控之下、却因他的离去而始终悬停一角的江湖。

风猎猎吹动她的长发与衣袂，却吹不散她眉宇间那凝固了千载的冰霜。

李相夷。

你我的账，该换个地方，清算了。

她的目光掠过下方飞速后退的南疆山川河流，最终落在北方遥远的天际线。

而在他彻底偿还所有之前，任何妄图插手、窥探的存在……

无论是南胤国师，还是那藏在傀儡之后的魑魅……

都将被她这焚天之火，一并燃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