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昙阁”的名字带着几分幽寂的雅致，内里却依旧是幽冥教一贯的风格——冷硬、空旷，色调以玄黑与暗紫为主。巨大的窗棂镶嵌着不透光的墨色水晶，将外界的光线扭曲成诡异的幽绿色，投射在光洁如镜的黑色石地上。殿内陈设极少，一张宽大的玄玉床，几张造型古怪的黑木椅，除此之外，便是空荡与寂静。
那两名引路的紫衣侍女如同真正的傀儡，将苏小芋送至此处后，便无声地退至殿门两侧，垂首侍立，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她们的存在，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
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如同叹息般的回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苏小芋独自站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殿宇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青城山小院的温暖阳光，没有师兄师姐们吵吵嚷嚷的关怀，没有药草的清香，更没有那些被硬塞过来的、带着笨拙善意的各色礼物。
只有冰冷的石头，诡异的幽光，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走到窗边，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墨色水晶，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这扇窗，是封死的。她又被关起来了，从一个被过度保护的琉璃罩，换到了一个更加华丽、也更加坚固的牢笼。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这一次，连哭泣都显得徒劳。眼泪落在黑色的石地上，连痕迹都留不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那两名如同石雕般的侍女动作划一地躬身行礼。
玄铁大门被推开，一道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沾染的、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司空夜。
他换了一身更为精致的玄色常服，袖口的曼陀罗暗纹用银线勾勒，在幽绿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那双桃花眼在看到她蜷缩在地的身影时，瞬间沉了下去。
他快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却在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时，动作顿住。
“地上凉。”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小芋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司空夜的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啊！”苏小芋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别动。”司空夜的手臂如同铁箍，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抱着她，走到那张宽大的玄玉床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弄疼她，将她放在了铺着厚厚黑色绒毯的床上。
苏小芋立刻蜷缩到床角，用警惕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司空夜站在床边，看着她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模样，胸口一阵窒闷的烦躁。他不喜欢她怕他，更不喜欢她用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他移开目光，扫视了一下空旷的殿宇，语气生硬地陈述，“缺什么，告诉门外的侍女。”
苏小芋抿紧嘴唇，不吭声。
她的沉默像一根针，刺着司空夜本就紧绷的神经。他往前一步，逼近床沿，阴影笼罩住她。
“说话。”他命令道，声音里带上了属于幽冥少主的冷厉。
苏小芋抬起眼，迎上他迫人的视线，心底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压过了恐惧。“说什么？说我谢谢你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司空夜眼底戾气一闪，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他那张俊美近妖的脸逼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偏执。
“苏小芋，”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是你自己选择跟我走的。”
“我别无选择！”苏小芋忍不住反驳，眼圈瞬间红了，“如果不是你们逼青城山，如果不是……”
“没有如果！”司空夜打断她，眼神狠戾，“结果就是你在这里！在我身边！”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因为气愤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却又夹杂着一种看到她眼泪时无法抑制的心疼和慌乱。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几乎失控。
他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
“听着，”他一字一顿，声音低哑而危险，带着一种斩草除根般的决绝，“从你收下鲛人泪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别的路了。”
“青城山护不住你，也留不住你。”
“能站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他的指腹冰凉，力道却大得让她下巴生疼。苏小芋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占有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你是个疯子……”她声音颤抖。
司空夜却像是被这个词取悦了，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对，我是疯子。”他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那双桃花眼里是毁天灭地的偏执，“所以，你最好早点习惯。”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惊惧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眼神暗了暗，带着某种危险的讯号。
苏小芋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就在他的唇即将再次落下之际，殿门外，传来一声恭敬却清晰的通报：
“少主，教主请您即刻前往‘炼心殿’。”
司空夜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眼底的迷乱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恢复了冰冷与清明。他深深看了苏小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直起身。
“待在这里。”他丢下这句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袍，转身，大步离开了幽昙阁。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
苏小芋瘫软在冰冷的玄玉床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下巴上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和微微的刺痛感。
她看着那扇隔绝了所有的门，看着这间华丽而冰冷的牢笼，一种巨大的无助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里没有温情，没有道理可讲。
只有一个偏执成狂的少主，和一个将她视为所有物、不容反抗的囚笼。
这幽冥之地的第一日，便已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往后的日子，恐怕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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