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玄色幽昙戒指戴上手指的瞬间，冰凉的触感之后，是源源不断的、温润的暖意，仿佛真的将司空夜那半生功力与炽热灵魂的一部分，烙印在了她的指间。苏小芋低头看着那朵微缩的、散发着莹莹光辉的幽昙，心头被一种巨大而安宁的喜悦填满，再无一丝惶惑。
司空夜拥着她，许久都不愿松开。直到窗外那永恒暗红的天色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预示着“黎明”的灰白，他才稍稍退开，指腹轻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
“天要亮了。”他低声说，眼底是未曾褪去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你再睡会儿。”
苏小芋摇了摇头，虽然身心都充斥着一种激荡后的疲惫，精神却异常清明。“我不困。”她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你……要走了吗？”
她知道，他身为少主，尤其是在内乱初定的敏感时期，有太多事务需要处理。能抽出这半夜的时间，完成这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无声的求婚仪式，已是不易。
司空夜“嗯”了一声，指尖眷恋地摩挲着她戴着戒指的手指：“有些事，必须去处理。”他顿了顿，看着她，“等我回来。”
依旧是这句简单的话，此刻听来，却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分量。不再是命令，而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交代与承诺。
“好。”苏小芋点头，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幽昙阁。
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幽昙的冷香和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苏小芋走到窗边，看着那已然凋零、只剩花萼的幽昙，又抬手轻轻抚摸指间的戒指，心中一片宁静圆满。
她回到床上，却毫无睡意。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戒指，思绪飘远。从青城山那个只想佛系躺平的小师妹，到如今在这幽冥之地，与曾经视为噩梦的魔教少主互许终身……这其间的际遇变幻，回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然而，指间那真实的触感，心底那充盈的情感，都在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是幽影和幽色前来伺候洗漱。她们推门而入，目光在触及苏小芋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散发着幽光的戒指时，皆是一愣，随即立刻垂下头，姿态比往日更加恭谨，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恭喜少主妃。”两人齐声低语，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臣服。
苏小芋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司空夜将这枚戒指戴在她手上，其意义，恐怕远比一场简单的求婚更为深远。这无异于向整个幽冥教宣告了她无可动摇的地位。
她心中微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洗漱、用过早膳，苏小芋正想着是继续缝补那件里衣，还是去看看那只珍禽，殿外却传来了巫辛求见的声音。
“请进。”苏小芋整理了一下衣襟，端坐于矮榻上。
巫辛躬身而入，依旧是那副枯槁模样，但今日，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欣慰的亮光。他的目光在苏小芋指间的戒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深深一揖：
“老朽，恭喜少主妃。”
他的语气，比那两名侍女更加郑重，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巫长老不必多礼。”苏小芋虚扶了一下。
巫辛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以玄色锦缎封皮的册子，双手奉上：“此乃教主命老朽送来，交予少主妃过目。”
苏小芋有些疑惑地接过。册子入手沉甸甸的，封皮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曼陀罗纹样。她翻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武功秘籍或机密卷宗，而是一份份……清单？
第一页，记录着各色珠宝珍玩，名称古怪，什么“血珀”、“魂玉”、“九幽玄铁”，后面标注的数量和价值令人咋舌。 第二页，是遍布西域乃至中原各地的产业、庄园、矿脉。 第三页，则是一些她看不太懂的、似乎是关于教中某些隐秘力量的调动权限说明……
这俨然是一份……聘礼单？或者说，是幽冥教主对她身份的正式认可，以及交付给她的一部分……权力？
苏小芋抬起头，看向巫辛，眼中带着询问。
巫辛微微颔首，声音平和：“教主言，既为少主亲选之正妃，当执掌内务，享此供奉。此乃您应得之分例，亦是责任之始。”
苏小芋握着那沉甸甸的册子，心情复杂。她并不在意这些财富与权力，但司空绝此举背后的意味，她却明白。这代表着幽冥教最高权力层对她的彻底接纳，也意味着，从今往后，她与这片幽冥之地，与司空夜，是真真正正地、在名分与实质上，都紧密捆绑在了一起。
“替我多谢教主。”她将册子合上，放在一旁，语气平静。
巫辛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狂喜亦无惶恐，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心中暗赞，又道：“此外，关于少主与您的婚仪……”
“婚仪不必铺张。”苏小芋打断了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与夜……已经彼此认定。那些形式，并不重要。”她想起昨夜那朵凋零的幽昙和那枚戒指，唇角泛起一丝温柔，“这样就很好。”
巫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敬意：“老朽明白了。只是，该有的规制……”
“一切从简即可。”苏小芋道，“如今教内事务繁杂，不必为此耗费太多心力。”
巫辛不再多言，躬身应下：“是，老朽会禀明教主与少主。”
送走巫辛，苏小芋看着那本册子和指间的戒指，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从戴上这枚戒指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仅仅是“苏小芋”了。她是幽冥教的少主妃，是司空夜的妻子，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但她并不畏惧。
为了那个将她从无边黑暗中拉出、给予她独一无二温柔的少年，她愿意去学习，去适应，去站在他的身边。
接下来的几日，幽冥教总坛内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但苏小芋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
往来幽昙阁请示事务的中层管事多了起来，所禀之事虽仍是内务居多，但态度愈发恭谨。送来的用度份例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连带着幽影和幽色在她面前，也少了几分刻板的傀儡感，多了几分活泛气。
甚至有一次，她在司空夜的陪同下，于总坛内散步时，偶遇了那位许久未见的玉夫人。对方远远看见他们，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竟是主动侧身让到路旁，垂首敛目，姿态放得极低，再不敢有半分以往的骄矜。
司空夜连眼神都未曾给她一个，只是握着苏小芋的手，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苏小芋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他周身那无声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维护。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她指间那枚小小的戒指，源于那个夜晚，那朵幽昙下的誓言。
她侧过头，看着身旁少年冷硬却俊美的侧脸，看着他偶尔投向自己时，那瞬间柔和的眸光，心中一片安定。
这幽冥之地的名分，她接下了。
这条与他并肩的路，无论前方是风雨还是坦途，她都会陪他走下去。
永不回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