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特别好，风里带着初秋的干爽。刚跑完步，大家都三三两两在操场上歇着。邓佳鑫坐在树荫底下喝水，朱志鑫在旁边叽叽喳喳说昨晚打游戏多厉害。
他其实没太听进去，眼神不自觉地就飘到不远处那个人身上了。
左航正仰头灌水，脖子因为刚运动完有点泛红。他喝得有点猛，水从嘴角漏出来，顺着脖颈滑下去，一直流进衣领里。邓佳鑫的目光就跟着那滴水，直到它消失在锁骨那儿。
“喂，看啥呢？”朱志鑫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邓佳鑫猛地回过神，差点呛着：“……没啥。”
他低下头，树影晃在他发烫的耳朵上，心跳扑通扑通快得压不住。
那是他头一回发觉，原来阳光照在一个人身上，真的能让人看呆。
微机课的座位是老师安排的，邓佳鑫跟左航成了同桌，朱志鑫和苏新皓坐他们后面。
一开始他俩基本不说话。直到有天朱志鑫神神秘秘传了张纸条过来：“我跟苏新皓在一起了。”
邓佳鑫一愣，抓起笔写：“啥时候的事？”
“就上周。”朱志鑫连背影都透着嘚瑟，“左航也知道。”
邓佳鑫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旁边。左航正低头敲键盘，睫毛垂下来，遮出一小片阴影。好像感觉到他在看，左航突然抬头，两人目光正好撞上。
邓佳鑫赶紧转回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慌。
从那以后，他们四个莫名其妙就老凑一块儿了。
朱志鑫和苏新皓谈恋爱，总爱拉着邓佳鑫和左航一起吃饭、放学，说是“打掩护”。邓佳鑫嘴上嫌他俩烦，心里却偷偷盼着每次四人一起走的时候。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在左航旁边。
他们拉了个微信群。
平时基本都是朱志鑫和苏新皓在撒狗粮，邓佳鑫偶尔接句话，左航几乎不吭声。直到去年国庆，群里突然吵起来了。
邓佳鑫发了个搞笑表情包，左航回了句“无聊”，顺手把他消息举报了。
邓佳鑫盯着手机屏幕，胸口闷了一下。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在意，明明就是个玩笑，可左航那个举报就是让他不舒服。
他咬着嘴唇，发了个生气的表情，发完又觉得自个儿太小气了。
但下一秒，左航的私聊弹出来了：
“生气了？”
邓佳鑫看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道回啥。
左航又发来一条：“我错了。”
就这三个字，让他心口猛地一跳。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群里又炸了——朱志鑫和苏新皓为看啥电影吵起来了，消息刷得飞快。
左航私聊他：“你劝朱志鑫，我跟苏新皓说。”
邓佳鑫回了个“好”，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要不咱俩加个好友？万一他俩以后再吵……”
左航很快发来了好友申请。
邓佳鑫盯着屏幕上那个小红点，手指有点抖，点了“接受”。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了只属于两个人的联系。
有次信息课，邓佳鑫带了包水果糖，先给了张极一颗。
左航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抢糖。邓佳鑫下意识一把握住他的手。
那一刻好像时间停了。
左航的手比他大一点，手指长长的，手心干燥又暖和。邓佳鑫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腕上血管的跳动，跟自己心跳一个节奏。
他赶紧松开，左航已经拿走糖塞嘴里了，跟没事人一样。
邓佳鑫又给了张极一颗，左航的手又伸了过来。
这次，邓佳鑫没松开。
左航也没抽回去。
头顶的灯管微微闪着光，照得他俩叠在一起的手忽明忽暗。
他们的手指在课桌底下悄悄握了好几秒，直到张极奇怪地看过来，两人才假装没事似的分开。
邓佳鑫低头假装看键盘，耳朵烫得厉害。
他根本不敢看左航。
另一回信息课，邓佳鑫故意挤左航的鼠标，不让他点。
左航挑眉看他：“干什么？”
“你点错了。”邓佳鑫嘴硬。
左航哼笑一声，反手握住他手腕，俩人就在那儿较劲抢鼠标。
胳膊碰着胳膊，体温透过校传过来，邓佳鑫甚至能闻到左航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儿。
最后邓佳鑫心一横，直接把手盖在左航手背上，带着他的手一起控鼠标。
左航没躲。
邓佳鑫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手指微微发颤，还强装镇定地移动光标。
左航的手背骨骼分明，暖暖的。直到邓佳鑫耳朵红透了，才慢慢松开。
左航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邓佳鑫赶紧转头看老师，假装认真听讲，生怕脸上露馅儿。
邓佳鑫开始隔三差五给左航发“晚安”。
不是天天发，大概两三天一次。左航每次只回“拜”或者“拜拜”，简短得让人琢磨不透。
直到有一天晚上，邓佳鑫没忍住，开玩笑问他：
“我给你发晚安，你就回个拜拜啊？”
左航：“我就不说晚安。”
邓佳鑫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左航没回。
他又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对话框顶上“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停，停了又闪。
最后，左航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跟了两个字：
“晚安。”
邓佳鑫盯着屏幕，心里酸酸软软的。
就这两个字，让他一晚上没睡好。
毕业前最后一节信息课，左航突然说：“我报了北方的大学。”
邓佳鑫正在做题，闻言手指一滑，打错了个字。
“哦，挺好。”他盯着屏幕，不敢转头，“我可能留在南方。”
教室里只有键盘声和远处同学的笑闹。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左航侧脸上，就跟开学那天一样。
邓佳鑫偷偷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邓佳鑫。”左航突然叫他全名，声音很轻的。
“嗯？”
左航转过头，阳光把他眼睛照成浅琥珀色。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没事。”
那天晚上，邓佳鑫盯着手机看了好久，手指在键盘上挪来挪去，最后只发了一句：
“晚安。”
左航回得很快：
“晚安。”
没有省略号，没有表情，就干干净净两个字。
邓佳鑫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窗外是夏天的虫鸣。
他知道，有些话永远说不出口了。
最后，都变成了青春里最酸涩的秘密。
毕业典礼那天，刚下过暴雨。
邓佳鑫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左航穿过湿漉漉的人群去拍照。风把他白衬衫吹得鼓起来，特别衬他。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左航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走了。”
邓佳鑫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久，直到屏幕暗下去。
天快黑的时候，最后一片云也被风吹散了。他抬头看见一架飞机划过天空，在晚霞里拖出一道长长的白线。
邓佳鑫最终没有回那条消息。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走进喧闹的人群里。
有些故事从来没开始过，所以也谈不上结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