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下周的物理小组作业，四人一组，自由组合。"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下课前把名单交上来。"

教室里立刻响起嘈杂的讨论声。顾景辞坐在座位上没动，他知道会有人来找他组队——每次都是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总是受欢迎的，尤其是像他这样能够带领全组拿高分的学霸。

果然，不一会儿，班长林悦带着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顾景辞，要和我们一组吗？"林悦微笑着问，"我们已经有四个人了，加上你就——"

"喂喂，打断一下。"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苏暮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搭在顾景辞肩上，"不好意思啊班长，顾景辞已经答应和我一组了。"

顾景辞皱眉，肩膀不自觉地绷紧："我没有——"

"哎呀，别害羞嘛。"苏暮川笑嘻嘻地打断他，凑近耳边压低声音，"帮个忙，我可不想和那群书呆子一组，无聊死了。"

林悦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你们已经确定了吗？"

顾景辞本该拒绝。母亲的教育告诉他，应该和成绩优秀、品行端正的学生交往，而苏暮川显然不符合这个标准——上课睡觉、作业潦草、考试排名中下游。但当他转头看到苏暮川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嗯。"顾景辞轻轻点头，然后对林悦说，"抱歉。"

林悦失望地离开了。苏暮川立刻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脸得意："谢啦，大学霸。我就知道你心软。"

"我没有心软。"顾景辞面无表情地整理书本，"只是觉得和谁一组都一样。"

"口是心非。"苏暮川眨眨眼，"不过我喜欢。对了，我们还需要两个人，你有推荐的吗？"

顾景辞摇头："你决定吧。"

最终，苏暮川拉来了体育委员赵阳和文艺委员冉昕。顾景辞认识他们，都是班级里活跃但成绩一般的学生。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的小组作业，他又得承担大部分工作了。

下课铃响，苏暮川一把抓起书包："走，去图书馆讨论课题！"

"现在？"顾景辞看了看表，"我还有自习计划——"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苏暮川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早做完早轻松，对吧？"

顾景辞不习惯这种身体接触，但苏暮川的手像钳子一样牢固。他被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图书馆，赵阳和陈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课题是'设计一个简易电磁炮模型'。"顾景辞打开笔记本，"我建议我们先分工：理论研究、材料清单、制作步骤和实验记录。"

"哇，不愧是学霸，思路真清晰。"冉昕赞叹道。

苏暮川却突然凑近顾景辞的笔记本："等等，你平时笔记都是这样的吗？"

顾景辞的笔记本上，每一行字都工整得像印刷品，重点用不同颜色标注，边缘还画了精确的直线作为分栏。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母亲会定期检查他的笔记。

"习惯而已。"顾景辞合上笔记本，"我们继续。"

讨论进行了半小时，顾景辞发现苏暮川虽然看似心不在焉，时不时插科打诨，但提出的建议却很有见地。更奇怪的是，当讨论到电磁场理论时，苏暮川随手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公式，竟然包含了课本上没有的高阶内容。

"这个公式是哪来的？"顾景辞指着纸上一行推导。

苏暮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志性的痞笑："网上看的，随便写写，不一定对。"

顾景辞没有追问，但心里埋下了疑问。放学后，他故意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悄悄翻开了苏暮川留在课桌里的物理作业本。

作业本前面几页确实乱七八糟，涂鸦随处可见。但翻到后面，顾景辞惊讶地发现，在作业本的最后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高深的物理公式和推导过程，笔迹工整有力，与前面的潦草截然不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组关于天体电磁场的复杂计算，旁边还画了精致的星图。

顾景辞皱起眉。这个在课堂上睡觉、作业敷衍了事的苏暮川，私下里竟然在研究这么高深的内容？为什么他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能力？

"找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顾景辞手一抖，作业本掉在了地上。苏暮川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顾景辞罕见地语塞了，耳根微微发热。

苏暮川走过来捡起作业本，随手塞进书包："没想到大学霸也有偷看别人东西的爱好？"

"那些公式，"顾景辞直视苏暮川的眼睛，"是你自己推导的吗？"

苏暮川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谁知道呢，也许是我抄的？"他转身走向门口，"对了，明天我请假，小组作业你多担待啊。"

"为什么请假？"顾景辞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过于私人。

苏暮川回头，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怎么，关心我？"没等顾景辞回答，他挥了挥手，"爷爷生病了，得去医院照顾他。明天见——哦不对，后天见。"

看着苏暮川离去的背影，顾景辞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苏暮川就像一本故意被乱涂乱画的书，表面看起来毫无价值，内页却藏着惊人的内容。

第二天，苏暮川果然没来上学。顾景辞不由自主地多次看向旁边的空座位，总觉得教室里少了点什么。午休时，他鬼使神差地去了教师办公室，借口询问小组作业的事，顺便打听到了苏暮川家的住址。

"他爷爷是老毛病了，慢性肺气肿。"班主任叹了口气，"那孩子不容易，父母都不在身边，就靠他和爷爷相依为命。"

顾景辞默默记下地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原来那个总是笑嘻嘻的苏暮川，肩上扛着这样的担子。

放学后，顾景辞犹豫了很久，最终偏离了回家的路线。按照地址，他找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灯光昏暗，墙壁上的漆已经斑驳。顾景辞站在502室门前，突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正当他犹豫时，门开了。苏暮川拎着垃圾袋走出来，看到顾景辞时明显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顾景辞罕见地感到一丝尴尬："班主任说你爷爷病了，我...来送作业和笔记。"他举起手中的文件夹，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拙劣。

苏暮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进来吧，不过家里有点乱。"

屋内确实不大整洁，但透着生活的气息。客厅墙上挂着许多星空照片，茶几上散落着几本天文杂志。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吃药。

"爷爷，这是我同学顾景辞。"苏暮川介绍道，"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门门考第一的学霸。"

老人和蔼地笑了："小川难得带同学回家，欢迎你啊。"

顾景辞礼貌地问候，然后被苏暮川拉进了卧室。与客厅相比，卧室异常整洁。书桌上摆着一台入门级的天文望远镜，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星图，床头放着几本《天体物理学》和《量子力学》的教材。

"你的房间..."顾景辞环顾四周，与学校里那个吊儿郎当的苏暮川形象完全不符。

"跟想象中不一样？"苏暮川坐在床上，"怎么，以为会看到满地臭袜子和游戏海报？"

顾景辞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书桌上一个精致的木制模型吸引——那是一个手工制作的太阳系仪，行星轨道和比例都极为精确。

"你自己做的？"

苏暮川点点头："去年寒假做的，花了一个月。"他顿了顿，"爷爷以前是大学物理教授，我从小跟着他学这些。"

顾景辞想起作业本上那些高深公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学校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不那么优秀？"

苏暮川的笑容淡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对吧？就像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景辞，"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绷得那么紧？"

顾景辞一怔，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自己。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时，客厅传来老人的咳嗽声。苏暮川立刻站起身："我得去给爷爷做饭了。谢谢你来送笔记。"

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顾景辞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你落下的课...需要我帮你补吗？"

苏暮川惊讶地挑眉："你？给我补课？"

"小组作业需要每个成员都理解内容。"顾景辞生硬地解释，"而且...我们是同桌。"

苏暮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啊，明天放学后？不过我家可能没你家的书房舒服。"

"没关系。"顾景辞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向母亲解释放学后的行程变动。

第二天上课时，苏暮川回来了，依旧那副懒散模样，但顾景辞现在能从他眼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当老师讲到某些知识点时，那双眼睛会闪过一丝专注的光芒，然后又迅速隐藏起来。

午休时分，顾景辞正在食堂吃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对面坐下。

"我妈做的便当，太多了，分你一半。"苏暮川不由分说地将几个饭盒推到顾景辞面前，"尝尝，我爷爷说比饭店的还好吃。"

顾景辞看着面前色香俱全的菜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的午餐永远是母亲精心计算的营养餐——精确到克数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味道从来不是考虑因素。

"谢谢。"他小声说，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放，顾景辞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吃吧？"苏暮川得意地笑着，"我妈生前——"他突然停住，改口道，"我爷爷说做饭最重要的是心意。"

顾景辞注意到了那个中途改口，但没有追问。两人安静地吃完了午饭，这种舒适的沉默对顾景辞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下午最后一节课，顾景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渝的短信：「今天有事去你学校，在校门口等你。」

顾景辞的心一沉。沈渝很少突然来学校，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下课铃响，他快速收拾好书包。

"嘿，不是说好今天去我家补课吗？"苏暮川拉住他的胳膊。

顾景辞犹豫了一下："我妈来了，可能需要改天..."

"哦。"苏暮川松开手，"那改天吧。"

顾景辞点点头，快步走向校门。沈渝的车果然停在那里，车窗摇下，露出那张永远严肃的面孔。

"上车。"沈渝简短地说。

车内，沈渝递给他一个保温盒："你的晚餐。最近学习怎么样？"

"很好。"顾景辞机械地回答，"期中考试预计还是年级第一。"

"那个同桌呢？"沈渝突然问，"苏暮川，是吧？他成绩如何？"

顾景辞的手指微微收紧："中等水平。"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沈渝目视前方，"我查过了，他家庭背景复杂，父母都不在身边。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理多少有问题。"

顾景辞想说苏暮川的爷爷是大学教授，想说苏暮川在天文学上的才华，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沈渝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这是MIT的申请材料，我已经帮你填好了大部分。你的未来规划很明确——本科MIT，博士斯坦福，然后进入顶尖研究所。"

顾景辞接过材料，上面已经盖好了学校的推荐章。他的整个人生，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回到家，顾景辞坐在书桌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学习。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苏暮川发了条消息：「需要补课的话，周末也可以。」

回复几乎是立刻就到了：「这么好？那周六下午？我让爷爷做他最拿手的蛋糕。(^-^)」

顾景辞看着那个笑脸符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起苏暮川卧室里的星图，想起那些隐藏的高深公式，想起他照顾爷爷时的细心模样——与学校里那个玩世不恭的形象判若两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暮川？顾景辞发现自己迫切地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