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命运吗？

月考成绩单贴在教室后墙的公告栏上，学生们挤作一团寻找自己的名字。顾景辞没有去凑热闹，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在哪里——最顶端，后面跟着接近满分的各科成绩。

"顾景辞，又是第一！"赵阳从人群中挤出来，朝他竖起大拇指，"甩开第二名二十多分，太变态了！"

顾景辞微微点头，目光却扫向教室另一端。苏暮川正懒洋洋地靠在窗边，似乎对成绩毫不在意。自从那天在操场分享流星雨记录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多了一份默契，少了一些隔阂。

"苏暮川，你这次居然考了第九名！"陈雪突然惊呼，"数学只比顾景辞低五分！"

教室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议论。顾景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钢笔。第八名？这不可能。苏暮川平时连作业都敷衍了事，课堂提问也常常装傻，怎么可能突然冲进前十？

苏暮川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运气好，蒙对了几道大题。"

顾景辞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数学可以靠运气，但语文和英语的作文呢？理科综合的实验设计题呢？这些都需要扎实的基础和思维能力。除非...除非苏暮川一直在伪装。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顾景辞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苏暮川。

"恭喜。"顾景辞走到苏暮川桌前，声音平静，"第八名。"

苏暮川抬头，嘴角挂着那种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怎么，学霸不允许别人超常发挥？"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全校只有两个人做对。"顾景辞直视他的眼睛，"我和第八名。"

苏暮川的笑容僵住了。他低头整理书包，避开了顾景辞的目光："巧合而已。"

"物理倒数第二题的解法，你用了大学普物中的简谐波叠加原理，而不是课本上的方法。"顾景辞继续说，"这种解法，全年级应该只有我会。"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苏暮川终于抬起头，眼中的防备一闪而过："你调查我？"

"我只是好奇。"顾景辞说，"为什么一个能考前十的人，平时要装得像个学渣？"

苏暮川站起身，书包甩在肩上："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顾景辞。"他顿了顿，"就像你，为什么明明讨厌被母亲控制，却还要扮演完美儿子的角色？"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顾景辞最脆弱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周一见。"苏暮川挥挥手，离开了教室。

顾景辞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他的世界原本井井有条——成绩、计划、未来，一切都按部就班。而现在，苏暮川像一颗闯入既定轨道的流星，打乱了一切。

回到家，顾景辞径直走向书房。他打开电脑，调出学校历年的考试成绩数据库——作为学生会学习部长，他有这个权限。屏幕上，苏暮川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语文128，数学145，英语139，理综287...总分699，年级排名八。

顾景辞皱起眉。这绝不是偶然。他继续往前查询，发现苏暮川的成绩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模式——平时小考中等偏下，期中期末却总是突然跃升。更奇怪的是，每次大考后，他的排名又会逐渐下滑，就像...就像故意控制分数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顾景辞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沈渝。

"景辞，我看了你们年级的月考排名。"沈渝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冷静而克制，"那个苏暮川，和你同桌的，考了第九名？"

顾景辞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我记得你说他成绩中等。"沈渝的话里带着质疑，"第八名可不中等。"

"他...这次超常发挥。"顾景辞下意识地为苏暮川遮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明天我去学校接你，带了些东西给你。顺便...见见你这个同桌。"

挂断电话，顾景辞感到一阵不安。沈渝要来学校？还要见苏暮川？这绝不会有好结果。

第二天，顾景辞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苏暮川似乎忘记了昨天的对峙，依旧那副懒散模样，只是在与顾景辞目光相遇时，眼中多了一丝探究。

"你今天怎么了？"午休时，苏暮川忍不住问道，"一直看表，有事？"

顾景辞犹豫了一下："我妈下午要来。"

苏暮川挑眉："所以？"

"她...想见你。"顾景辞低声说。

"哇，这么快就见家长了？"苏暮川坏笑着凑近，"我还没准备好呢。"

顾景辞没心情接他的玩笑："她很严格...对交友有要求。"

苏暮川的笑容淡了下来："啊，我懂了。成绩差、没家教的坏学生不配和你玩，是吧？"他站起身，"放心，我会躲远的。"

"不是那个意思！"顾景辞抓住他的手腕，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我只是...提前告诉你。"

苏暮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顾景辞，你到底想要什么？"没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食堂。

下午最后一节课，顾景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母亲发来短信：「在校门口等你。」

下课铃一响，顾景辞就冲出了教室。他必须在沈渝进校门前拦住她。然而刚跑到校门口，他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以及站在车旁的母亲——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景辞。"母亲微微点头，"你同桌呢？"

"他...今天提前走了。"顾景辞撒谎了，心跳如鼓。

母亲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然后递给他一个保温袋："营养餐，按你的需求量准备的。"她停顿了一下，"手机给我。"

顾景辞僵住了："为什么？"

"检查。"沈渝简短地说，手掌向上摊开。

这是惯例。沈渝会定期检查他的手机，确保他没有接触"不良信息"或"不合适的交友"。但这一次，顾景辞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抗拒。

"我现在是高中生，应该有隐私权。"他低声说。

沈渝的眼睛微微睁大："隐私？你是我的儿子，我有责任引导你走向正确的道路。"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机，现在。"

顾景辞慢慢掏出手机。沈渝熟练地输入密码——是他的生日，她设定的——开始翻看通讯记录和相册。当看到某张照片时，她的表情骤然阴沉。

"这是什么？"她把手机屏幕转向顾景辞。

那是上周在天文馆，苏暮川站在球幕影院前比着V字的照片。照片里，顾景辞罕见地露出了半个笑容——这是他相册里少有的非学习相关照片。

"只是...班级活动。"顾景辞说。

"删除。"沈渝命令道，"立刻。"

顾景辞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删除键。这张照片是他和苏暮川友谊的见证，删除它就像否认这段关系一样。

"景辞。"沈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警告，"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MIT的申请已经开始，你的每一步都在为那个目标服务。这种...干扰因素，必须排除。"

最终，顾景辞按下了删除键。母亲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其他"不恰当内容"，才把手机还给他。

"记住，景辞。"临走前，母亲说，"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不要让它被任何人拖累。"

看着沈渝的车远去，顾景辞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他靠在校园围墙上，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最近删除相册——那张照片还在那里。他点了"恢复"，照片重新出现在相册中。

这是顾景辞人生中第一次违抗沈渝的明确指令。他的手微微发抖，却同时感到一种奇异的释然。

"顾景辞！"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景辞转身，看到苏暮川站在校门口，背着书包，似乎刚准备离开。

"你没走？"顾景辞惊讶地问。

苏暮川耸耸肩："值日。"他走近几步，"那是你妈？气场真强，隔着五十米都能感觉到。"

顾景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不喜欢我，是吧？"苏暮川突然问。

顾景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对交友有要求。成绩、家庭背景..."

"理解。"苏暮川打断他，"走吧，送你回家。"

"送我？"顾景辞一愣，"不用，我自己——"

"少废话。"苏暮川已经迈开步子，"就当是我对学霸的特别服务。"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顾景辞发现这不是回自己家的路，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指出这一点。与苏暮川同行，即使方向不明，也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其实..."苏暮川突然开口，"我确实故意控制成绩。"

顾景辞侧头看他："为什么？"

"成绩太好会有很多麻烦。"苏暮川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老师关注、同学嫉妒、家长会...太吵了。我喜欢安静。"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顾景辞感觉不止如此。苏暮川身上有太多谜团——他对天文的痴迷、突然爆发的学术能力、不愿被人关注的性格...这些碎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像。

"小心！"

苏暮川突然拉住顾景辞的手臂，把他拽进一条小巷。顾景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前方路口传来一阵嘈杂的笑骂声。

"是张昊那伙人。"苏暮川压低声音，"看来他们还在为上次的事记仇。"

顾景辞从墙角窥视，看到张昊和四五个男生站在路口，似乎在等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棒球棍，不怀好意地拍打着手心。

"我们绕路。"顾景辞立刻决定。他一向避免冲突，这是他的原则。

"晚了。"苏暮川苦笑，"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

果然，张昊指着他们的方向喊了句什么，一群人立刻朝小巷走来。顾景辞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各种选择——逃跑？讲和？报警？每一种方案的风险和收益在他脑中迅速列出。

"跑！"苏暮川却已经做出了决定，一把抓住顾景辞的手腕，拖着他向小巷深处冲去。

顾景辞从没这样奔跑过——不顾形象、不讲规则、纯粹为了逃离危险的狂奔。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苏暮川紧握着他的手。

"这边！"苏暮川灵活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熟练得像是在脑中绘制了整个街区的地图。

身后的追逐声逐渐远去。两人最终躲进一个废弃的小公园，气喘吁吁地坐在生锈的秋千上。

"你...经常...被追吗？"顾景辞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苏暮川咧嘴一笑："熟能生巧。"他仍然握着顾景辞的手，似乎忘记了松开，"没想到大学霸跑得还挺快。"

顾景辞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掌。苏暮川的手很温暖，掌心有些粗糙的茧，应该是长期摆弄天文器材留下的。奇怪的是，顾景辞并不想抽回手，尽管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保持距离的原则。

"我们得在这躲一会儿。"苏暮川看了看表，"等他们散了再走。"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公园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只有月光照亮两人的脸庞。苏暮川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眼中映出初现的星辰。

"今晚天气很好，应该能看到织女星。"他轻声说。

顾景辞也抬头望去。城市的灯光污染使星空黯淡，但最亮的几颗星依然可见。他悄悄用余光观察苏暮川的侧脸——在月光下，那些平常隐藏的棱角变得分明，眼中的星光比天上的更加明亮。

这一刻，顾景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一直在用逻辑分析苏暮川——他的成绩、他的行为、他的矛盾。但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比如为什么与苏暮川在一起时，他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为什么苏暮川的一个笑容就能让他忘记母亲的苛责；为什么此刻，在这破旧的秋千上，他感到比在任何豪华书房里都更加...自在。

"顾景辞，"苏暮川突然转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你相信命运吗？"

顾景辞怔住了："我...相信理性和计划。"

"但有些相遇，就像..."苏暮川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就像两颗流星在太空中相撞。概率极小，却偏偏发生了。"他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那个问题。但在家门口分别时，顾景辞鼓起勇气："明天...要一起看星星吗？学校天文台每周六晚上开放。"

苏暮川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啊。"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顺便，你手机里的照片，我看到了。"

顾景辞一愣："什么？"

"你和你妈妈的对话。"苏暮川指了指他的口袋，"屏幕反光。谢谢你...恢复它。"

看着苏暮川远去的背影，顾景辞站在门口，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如此清晰，如此响亮，如此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