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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沪上潮声

苏绣送到上海的那天,是个晴天。

十几箱苏绣从苏州运到“苏记”,伙计们忙着开箱,苏曼卿则仔细检查每一件绣品——手帕上的鸳鸯羽毛根根分明,披肩的牡丹花瓣透着渐变的粉色,荷包上的蝴蝶翅膀还沾着“露珠”,都是苏州最好的绣娘的手艺。

“曼卿小姐,您看这对孔雀屏风,是李绣娘花了三个月绣的,连孔雀尾羽上的眼斑都绣得一模一样。”陈三指着一个半人高的屏风,语气里满是赞叹。

苏曼卿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屏风上的丝线,细腻又有光泽:“把屏风摆在店门口,再把手帕和荷包摆在最显眼的柜台里,让客人一进来就能看到。”

她正忙着布置店铺,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抬头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锐利,扫过店里的陈设,最后落在苏曼卿身上。他身上的西装料子考究,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瑞士的劳力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请问,这里是苏记绸缎庄?”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却很有磁性。

苏曼卿走上前,欠了欠身:“是的,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叫顾彦之,是大通洋行的经理。”男人递过一张名片,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听说贵店新到了一批苏绣,特意过来看看。”

苏曼卿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大通洋行 经理 顾彦之”,还有一行英文。她知道大通洋行——在上海的洋行里,大通洋行以做进出口贸易闻名,尤其在丝绸和茶叶上,生意做得很大。

“顾先生请坐。”苏曼卿让陈三泡了杯茶,“我们的苏绣都是苏州的老绣娘手工绣的,有手帕、披肩、屏风,您可以看看。”

顾彦之没有坐,而是走到柜台前,拿起一块绣着兰草的手帕。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绣线,动作很轻,像是在掂量什么:“苏绣的针法果然名不虚传,这‘盘金绣’的手法,现在会的绣娘不多了。”

苏曼卿有些惊讶——盘金绣是苏绣里的冷门针法,用金线盘绕出花纹,费工又费料,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没想到顾彦之竟然懂这个。

“顾先生也懂苏绣?”她忍不住问。

顾彦之抬眼看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以前在苏州待过几年,跟着一位老绣娘学过一点皮毛,谈不上懂。”他放下手帕,又拿起一个蝴蝶荷包,“这个荷包,我要了。另外,我还需要五十块苏绣手帕,二十条披肩,下周送到大通洋行,给洋行的客户当礼物。”

苏曼卿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五十块手帕和二十条披肩,这可是笔大生意,足够“苏记”撑过这个月的房租了。

“没问题,顾先生,下周一定准时送到。”她连忙应下来,“您需要什么花色?我们这里有兰草、牡丹、鸳鸯,还有素色的。”

“每种花色都来一些,不用太花哨,素雅些的好。”顾彦之拿出钱包,抽出几张大洋放在柜台上,“这是定金,剩下的货到付款。”

陈三连忙接过大洋,数了数,一共五十块,足够支付这批货的成本了。他看向苏曼卿,眼里满是兴奋。

顾彦之又看了一眼店里的屏风:“这对孔雀屏风,怎么卖?”

“这屏风是样品,暂时不卖。”苏曼卿说,“要是顾先生喜欢,我可以让苏州的绣娘再绣一对,只是需要些时间,大概要三个月。”

顾彦之点点头,没再追问:“那等你们新的屏风绣好,再通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走出店铺,坐进黑色轿车里,车子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苏曼卿看着柜台上的大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有了这笔生意,“苏记”总算能缓口气了。

“曼卿小姐,这位顾先生可真是咱们的贵人啊!”陈三激动地说,“有了大通洋行的订单,咱们店里的名声肯定能传开!”

苏曼卿笑了笑,却没说话。她总觉得顾彦之有些奇怪——他对苏绣的了解,不像只是“学过一点皮毛”;而且大通洋行要苏绣当客户礼物,完全可以找更大的绸缎庄,为什么会选择刚出了变故的“苏记”?

正想着,王景明来了。他听说顾彦之订了大批苏绣,也很开心。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王景明攥着那几张大洋,指节都有些发白,“有大通洋行撑场面,往后那些老主顾肯定会回来,‘苏记’这下有救了!”

苏曼卿却没他那么乐观,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王叔,顾先生对苏绣的了解太深了,而且大通洋行明明能找更大的绸缎庄,为什么会选我们?”

王景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沉默片刻才道:“或许是顾先生真的喜欢苏绣,也或许……是冲你父亲的面子。你父亲以前跟大通洋行有过生意往来,说不定顾先生认识他。”

这话没完全打消苏曼卿的疑虑,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她只能暂时压下心思,专心准备顾彦之的订单。接下来几天,她和陈三忙着清点苏绣、打包货物,王佩瑶也常来店里帮忙,还带来了几个女同学,每人都买了块苏绣手帕,算是帮着招揽生意。

到了送货那天,苏曼卿特意跟着伙计一起去大通洋行。洋行在黄浦江畔的汇丰银行大楼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廊里挂着西洋油画,往来的职员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与“苏记”的市井气截然不同。

顾彦之的办公室在三楼,落地窗外能看到黄浦江的船帆。他正在看文件,见苏曼卿进来,放下钢笔起身:“苏小姐亲自来了?”

“过来确认一下货物,免得有遗漏。”苏曼卿让伙计把箱子打开,“手帕和披肩都按您要的花色分好了,您可以检查一下。”

顾彦之没去看箱子,反而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码头:“苏小姐刚来上海不久吧?”

“嗯,不到一个月。”苏曼卿有些诧异。

“上海这地方,看着繁华,其实藏着很多危险。”顾彦之的声音比上次低沉些,“尤其是做丝绸生意,不仅要跟同行竞争,还得应付巡捕房、帮派,稍有不慎,就会栽跟头。”

苏曼卿心里一紧:“顾先生是说……我父亲的货被劫,不是意外?”

顾彦之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看透她的心思:“苏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只要安安稳稳把‘苏记’经营好,别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就能平安。”

他这话没明说,却像一根刺扎进苏曼卿心里。她正要追问,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在顾彦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顾彦之脸色微变,随即对苏曼卿道:“我还有事,货款会让会计送到店里。苏小姐,路上小心。”

苏曼卿没再多问,带着伙计离开洋行。走出大楼时,江风吹在脸上,她忽然觉得顾彦之的话里藏着太多深意——他似乎知道父亲货被劫的真相,却不肯明说;他帮“苏记”,或许不是因为苏绣,也不是因为父亲的面子,而是有别的原因。

回到“苏记”时,会计已经把货款送来了,整整两百块大洋,用牛皮纸包着,沉甸甸的。陈三高兴地去算账本,苏曼卿却坐在柜台后,看着窗外的人流发呆。她想起顾彦之办公室里的西洋钟,想起他说“别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父亲的失踪,真的只是因为生意周转不开吗?

傍晚时分,王佩瑶跑来了店里,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神色慌张:“曼卿!你快看,报纸上登了无锡的新闻!”

苏曼卿接过报纸,头条标题赫然写着——“无锡绸商遇袭,货物遭劫,生死未卜”。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忙往下看,文中说“本月初,苏州绸商苏敬亭赴无锡拆借资金,途经太湖时遇劫,同行伙计重伤,苏敬亭下落不明”,还附了一张苏敬亭的照片,正是父亲常穿的那件藏青色长衫。

“这……这是你父亲啊!”王佩瑶的声音发颤,“王叔怎么没跟你说?”

苏曼卿只觉得眼前发黑,手里的报纸掉在地上。原来王景明一直在骗她,父亲根本不是去无锡谈生意,而是遇劫失踪了!她想起这几天王景明的含糊其辞,想起顾彦之的警告,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父亲的事,恐怕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王景明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报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叔,”苏曼卿的声音抖得厉害,却死死盯着他,“我父亲的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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