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手套抚在门把手上,慢慢收紧、扭动,却显出几分踌躇。
奥尔菲斯眼下一片阴影,眉毛微蹙。
他原以为警长会在会客厅等着自己,以至于他便可以一举两得,把自己这位直男朋友吓死,但打了半生算盘的奥尔菲斯还是被自己拿着算盘珠夹了。
夹得还是头。
夹得还不清。
也没人告诉他警长不在啊?!
或许是天公不作美,又或许是这家伙今天就是没来,竟然导致侦探先生的名誉在警厅一众警察面前如此这般被败坏。
真是讨厌至极,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
奥尔菲斯不禁瞥了一眼从进门开始便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愿理自己的克雷伯格,但很显然,作曲家先生在经过自己这么一通后,并不想正眼看自己。
他有些欲哭无泪地转回头,正准备开门迎接门外所有异样而鄙夷的目光时,门却自己开了。
这当然不是灵异事件,因为奥尔菲斯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惊讶但又有些疑惑的警长先生。
警长毕竟警长,流言蜚语对他来说,除非是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但正当他想要打开门去好好询问一下他那如挚友般要好的顾问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时,映入眼帘地便是奥尔菲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些心虚。
而在他身后,警察们口中的那位“疑似”自己眼前这位老友的“新欢”正靠坐在沙发上,并不理会他们这边的动静,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他那藏匿在白金色卷发之间的一抹红色。
这多少得发生过什么,不然都对不起警长先生那异常敏锐的观察。
不过又话说回来,这俩人认识的时间很长吗?
但作为公事公办的警长,他并没有理由去了解那么多,毕竟解剖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那不明不白的纹身,才是他现在所重视的事情。
“晨安,奥尔菲斯先生。”
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礼貌而亲切的笑容,像是与平常一样。
奥尔菲斯本是被突然出现的警长先生惊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换上他那不变的神情:
“晨安,艾弗利先生。”
人最擅长的是伪装。
侦探先生方才令人不堪的表情早已同灰尘般散去,他微笑着,继续道:
“我正准备去找您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警长迟疑了一下,而奥尔菲斯为他让开道路,他也只能微微点头,随后走进会客室。
那位克雷伯格先生的头也很合时宜地转了过来,他起身,正欲同警长问好,却被奥尔菲斯打断:
“这位是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先生,作为本案的目击者,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又带着些无果的情愫。
按理说案件中出现的目击者、受害者一类的角色,应当是警方在经过案件推断之后,再对其进行一系列地调查审问。
而在那天第一次勘察现场,那位所谓的“作曲家先生”出现后,这便跟他设想地完全不同了。
一位杀人案中的“目击者”,是因为什么能让奥尔菲斯看上的?只是因为他那张脸吗?还是那群警察传的“一夜情”?
迷因甚多,让警长先生没法理解,但现在的任务还是去现场进行复勘,所以他也由着那摸不透内心的侦探和他的绯闻“助手”去了。
克雷伯格听到奥尔菲斯的话顿了一下,却出奇地没有怼他,只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就不再动作了。
警长先生见状,也不想看到这俩人再做出些什么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既然我看二位准备好了,那我便去叫人准备出警了。”
屋里的二人相继点点头,警长见如此也就离开了。却不曾奥尔菲斯在他前脚刚迈出房门,便凑到克雷伯格身边耳语几句,让他刚平复好的脸上又多出几丝红晕。
警长:“……”
前天的大雨尽管下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也消地差不多了,只希望能有比之前更好的线索出现吧。
警车鸣着笛驶入街区,引得周围人不住地围观。他们径直来到那个熟悉的巷口,只觉得这次的任务不会简单,而会比先前的更难。
奥尔菲斯带着克雷伯格率先进入巷子,拐进警察发现尸体的地方,那里已经被人为地画上白线,勾勒出尸体的大致轮廓。
“看线条死者呈趴伏状,这位应该是弟弟了。”奥尔菲斯蹲下身,开口道。
“尸检报告上显示他的死因是因为钝器重击后脑导致颅内出血而当场死亡,不得不说您的力气还真是大呢,克雷伯格先生。”
克雷伯格有些嫌弃地站在一旁,低声道:
“都说了这两人不是我动的……您昨天晚上睡糊涂了吗?”
奥尔菲斯眯了眯眼,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来: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您怎么还当真了?”
他走到克雷伯格身前,看着他说:
“不过死者身上还有利器划伤的多处伤痕,手法与凶手完全不同,不排除这里面有没有您干的好事,不是吗?”
克雷伯格没理他后半句话,自顾自道:
“找找他兄长的死亡地点,这人没什么用。”
“他好歹是‘6’呢,怎么可能还没‘5’有用?”
而克雷伯格已经绕到了另一处巷道里,找到了另一具尸体的所在地。竟然离他昏迷的地方这么近……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脚下的一圈白线,身体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刚好赶来的奥尔菲斯身上。克雷伯格一惊,猛地回头,只见奥尔菲斯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张开了嘴:
“话说克雷伯格先生若是想占我便宜可不可以找个体面点的方式?您不觉得这样幼稚吗?”
“谁占你便宜……”
克雷伯格烦躁地回了一句,眼神示意了下地上的人体轮廓线。
那一块闭合图形像是被人恶意改过一样,竟是扭曲着的。白线周围的墙上及地面有喷溅型的血迹,再加上死者的解剖照片,看来这人是纯纯被凶手捅死的。
“死者身上的多数刀伤应该就是这么来的吧?”
奥尔菲斯看着手中的照片,粗略分析着:
“不过这攻击却刀刀避开要害,并不致命。”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找合适的措辞:
“他是被毒死的。”
他正说着,身前的克雷伯格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皱了下眉。
“具体中毒药物是摄入大量艾司唑仑粉末,也就是安眠药。看来凶手极有可能是行凶之前将其迷晕,却没想到过量的药物直接导致死者死亡。”
“他对安眠药过敏?”
克雷伯格回头,面部早已恢复正常。
奥尔菲斯翻了翻手里的资料:
“不,只是单纯地过量摄入而呼吸困难。”
克雷伯格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奥尔菲斯见状并未疑惑,反倒很适宜地换了话题:
“这次来复勘现场,目的也就是再找些线索,没有的话再回去做分析就好。我观察这白线是手里有尸检详细报告,不然正常人看尸体轮廓线也不会有什么头绪。”
克雷伯格没有理他这些看似解释实则嘲讽的话语,他离开小巷深处,回到主道:
“所以他们找到线索了吗?”
奥尔菲斯紧随其后,与克雷伯格并肩走着:
“看样子是没有。”
克雷伯格闻言轻叹口气,脚步一转朝之前自己昏迷的地方去了。
奥尔菲斯不解这人去那里的意义,但看着克雷伯格突然在巷内的堆砌物中翻找一阵,竟然找到了一张纸。
克雷伯格把那张纸展平,拿到奥尔菲斯眼前:
“这应该是一张合同内页,但有些字应该是受潮的原因,已经看不清了。”
奥尔菲斯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以及他手中的合同,略带意外道:
“真是意外的收获,您怎么发现的?”
克雷伯格微顿,把那张纸放到奥尔菲斯手里,见没有人看向他们这边,缓缓道:
“这是一场交易的合同,双方是死者二人和红王手下的亲信,很有可能是‘K’或‘Q’。当然不是我,我只是中间人而已,他们具体在交易什么,我并不清楚。”
说罢,他看向奥尔菲斯,白金色的睫毛轻颤,似乎有些烦躁:
“或许是意见不合,他们吵了起来,红王的人撂倒其中一个后就逃走了,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还搬救兵,虽然不多,但我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所以如你所见,我被打晕了。”
奥尔菲斯听完沉默一阵,不解地问道:
“他们找人打你?”
克雷伯格一怔,脸上的烦躁越发明显了:
“我怎么知道?万一是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呢?谁知道他们那么阴。”
奥尔菲斯心中无语至极,自己手底下的神经病也是真多,嫌自己命长就不能来找他吗?非得招惹人家红组的人。
“所以你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杀了的?”
“嗯。”
“但那第三个人呢?就是你之前说的是你动手的那个。”
克雷伯格却是被他这话逗笑了:
“什么第三个人,让您相信我的借口而已,您也当真了?”
他说完转身走出巷子,对他亦或是对自己道:
“先回去吧,警察看起来像是要收队了。”
“没有发现线索?你们怎么搞的?算了,没有线索就先回去吧,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
艾弗利看着眼前的警察战战兢兢的样子,眉毛紧皱,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这雨下得太及时了点,一些线索大概会被冲刷掉,也不能全怪你们。
“等奥尔菲斯先生回来就收队吧,看他有什么想法。”
见警长不再同自己说话,那吓到有些发懵的警察终于如释重负地抬起头,赶忙跑走了。
若不是奥尔菲斯在这里,他可能会被自己警长骂成筛子。
又等了一会,才看到奥尔菲斯和他那位“助手”从巷子内走了出来,警长先生的眉毛才舒展了些,他走上前问道:
“奥尔菲斯先生,您有什么发现吗?”
奥尔菲斯将手中的纸张递给警长,解释道:
“这是在2号死者附近发现的,看上去应该是一张合同单,大概被雨水打湿过,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带回去做详细辨认吧,现场应该就这些了。”
说罢他便要带着克雷伯格离开。
警长却突然叫住他:
“奥尔菲斯先生这位助手,是这件案子中那位受害者吧?您还好吗?”
克雷伯格微皱着眉,回头看向警长,正准备开口,却被奥尔菲斯打断:
“我这位助手先生可能并不适应那些血腥的东西,也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些差。”
他的手不经意间揽住克雷伯格,对着他道:
“回去再休息一会吧,今早起的有点早了。”
克雷伯格没有挣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然不自觉地攥紧,但他还是在奥尔菲斯的注视下,缓缓道:
“好……”
奥尔菲斯弯了眉眼,就这么揽着克雷伯格离开了警长的视线。
只留满脸震惊的警长先生杵在原地。
“如何呢?克雷伯格先生?”
奥尔菲斯率先坐上车,看着正在上车的克雷伯格笑道。
克雷伯格内心翻了一万个白眼,刚想骂他,负责开车的警察也已经朝他们这边过来了,他的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在嘴边融成一句话:
“其实以后也不必总是问这种问题,奥尔菲斯先生。”
说罢他就要上车,却不曾一只手拽着他的大衣外领径直把他薅进了车里,克雷伯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奥尔菲斯压在了车座靠背上。
正常出勤警车后座本身就并不会太大,而他们两个人体型也不小,在奥尔菲斯压上去的时候,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也蓦然放大在克雷伯格眼前。
克雷伯格脸色瞬间惨白,他有些慌乱地想抵住奥尔菲斯,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奥尔菲斯!你……”
“神经病”三个字还未出口,奥尔菲斯便抢先捂住克雷伯格的嘴,他缓缓俯下身子,凑在克雷伯格耳边道:
“先演一下。”
“你脑子进水了吗?在这里演给谁看?”
而奥尔菲斯仍保持着那微妙的姿势,不再说话。直到负责开车的警察终于走到车边,在他刚好能看到车内的情况的时候,奥尔菲斯这才收了手,坐了回去。
克雷伯格被他捂着嘴好一阵子,憋的属实有些头痛,竟忍不住背过身咳嗽起来。
这在外人眼里都不是发生了什么,是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的程度了吧?!
被派来当司机的警察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对,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有些心梗地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警长先生命我带您和您的助手回去,您可以叫我柏德,奥尔菲斯先生……”
奥尔菲斯装着有些尴尬道:
“多谢。”
而那位警察貌似还没有从刚才的场面中缓过来,没过脑子道:
“那、那位先生,您还好吗?”
克雷伯格停下咳嗽,无语地看着身边同样满脸担忧的奥尔菲斯,这怎么一个个都问自己还好吗还好吗,他再体质差也不至于体弱多病走不了路,得让人八抬大轿抬着自己吧?哪来那么多好不好的。
“我没事,只是呛到了而已。”
这话在柏德警官耳里更不对了。
这是正常同事之间能有的场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