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薄薄的、浸了水渍的硬皮日记本： 我哆嗦着翻开其中一页，熟悉的娟秀字迹跃入眼帘：
· “/月/日，雨。心都要碎了！终于确定了，就是他们！当年偷走昭昭的畜生！就在邻村！我看到了那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干活，手臂上全是青紫……锁骨下那个小小的红色月牙胎记，我死也不会认错！是我的昭昭啊！可她看我们的眼神那么陌生恐惧……”
· “/月//日，阴。不能冲动！他们警告我们别多管闲事，否则让昭昭‘消失’！畜生！畜生！但我们不能放弃，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想办法搜集证据，把昭昭救出来！昭昭，我的孩子，再等等妈妈…”
· “/月/日，晴。今天偷偷塞了画册给她，她接过去了！指尖碰到她的手，那么凉…老天爷，求求你保佑我的孩子，保佑我们能成功…”
翻到后面
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字迹潦草的纸： 看起来像一份匆忙写下的、未完成的报案材料草稿，罗列了养父母涉嫌拐卖儿童及虐待的疑点，末尾有夫妇两人的签名和红色指印。
以及
一张颜色发黄的旧照片： 年轻的栀子阿姨和叔叔，幸福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照片背面，那行褪色的蓝墨水字迹依旧清晰：
“爱女昭昭百日留念。以昭为字，寄爱为光。愿此心澄澈，眼映星河；行途坦荡，岁岁长安。
爸爸妈妈爱你。”
真相如同墓碑本身，冰冷、沉重、带着血淋淋的棱角，狠狠砸进我的脑海。
所有的碎片
——养母初见栀子阿姨时那恐慌的眼神、他们对我身世的讳莫如深、对我接近生父母的极端恐惧、那场“意外”的车祸、迅速转移的财产、栀子阿姨那句“感觉你很亲切”、锁骨下被咒骂的“丑陋”胎记、照片、日记里泣血的文字和未完成的控诉
——在这一刻，被这满园绝望盛放的栀子花香，彻底黏合，拼凑出一幅狰狞而清晰的图景！
我不是被遗弃的垃圾！
我有名字！
我有深爱我、至死都在试图拯救我的亲生父母！
而夺走这一切，手上沾满鲜血的凶手…正是我日夜相对的“父母”！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被真相碾碎的喉咙，撕碎了寂静的花园。
我死死攥着那油布包，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要捏碎这残酷的现实。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泥土，疯狂地涌出，砸在雪白的栀子花瓣上，也砸在那两块沉默的墓碑上。
满园的栀子花香，此刻闻起来，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没有看小言的身影，没有等他。
几乎是逃离那片被栀子花埋葬的真相。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驱壳，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扇院门。
身后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花香，仿佛化作了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拽着我的衣角、我的头发，要将我拖回那血淋淋的墓碑前。
我拼命甩开，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村外荒芜的野地里。
世界在我眼前扭曲、旋转。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带着泥土和枯草的腥气，却压不住喉咙里翻涌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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