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父母日记里泣血的文字,养父母狞笑的脸,小言天真无邪喊着“姐姐”的声音……
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脑子里疯狂搅动、碰撞,像一把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我的神经。
“弟弟…” 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却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痉挛。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弯下腰,扶着一棵粗糙的老槐树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是无辜的。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挣扎。
那个会偷偷塞给我化掉糖果的小身体,
那个拱进我怀里带着奶香的温热,
那双亮晶晶毫无保留信任着我的眼睛……
这些记忆的碎片,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玻璃渣,狠狠扎进我刚刚被真相碾碎的心脏。
“不!他是他们的儿子!”
另一个声音,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挣扎。
他身上流着那对禽兽的血!
每一次他对我笑,每一次他叫我姐姐,每一次他依赖地牵我的手——这一切都成了最残酷的讽刺和背叛!
我的亲生父母,那么爱我的爸爸妈妈,就死在他的亲生父母手里!
而我,竟然还曾对这个仇人的儿子心软过,还曾抱着他,感受过一丝可耻的温暖。
强烈的自我厌恶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我恨养父母,恨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要将他们撕碎。
可我也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像恨他们一样去恨小言?
为什么看到他那张小脸,那酷似养母的眉眼轮廓时,除了灭顶的恨意,心底深处还会泛起那该死的、撕扯般的疼痛和不忍?
“姐姐!姐姐!等等我!” 远处,隐约传来了小言带着哭腔、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那稚嫩的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我的耳膜。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我怕,我怕看到他跑得通红的小脸,怕看到他眼中纯粹的依赖和此刻必然的困惑与恐惧。
我更怕,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将心中那头咆哮的、名为仇恨的野兽,迁怒到那个小小的、什么也不懂的身体上。
怕自己会推开他,甚至…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这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别过来!” 一声嘶哑、破碎、完全不似我自己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挤出,带着绝望的抗拒,砸向身后的暮色。
“滚开!离我远点!”
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彻底断裂了。
对小言那点残存的、不合时宜的柔软,连同我最后一丝试图在仇恨中保持“人性”的挣扎,似乎都被这声充满恨意的驱逐令,亲手斩断。
巨大的空虚和更深沉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没有再犹豫。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只想逃离一切的受伤野兽。
我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沿着回“家”的路,而是朝着村外更深处、更荒凉、人迹罕至的山野荆棘丛中,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尖锐的枯枝划破了我的脸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感到一丝清醒
——这皮肉的痛楚,远不及心口那被血缘和情感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暮色四合,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裹尸布,沉沉地压了下来。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离那对夫妇的墓碑、离那个叫“家”的魔窟、离那个流着仇人之血却叫我姐姐的孩子… 越远越好。
每一次心跳,都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个名字:
昭昭。
我是昭昭。我的父母爱我至死。
而我的前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淬了血的恨。
弟弟那带着哭腔的呼唤,最终消散在呼啸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夜风里,如同断线的风筝,再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