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像浓稠的沥青,裹挟着刺骨的寒风,最终还是将我推回了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地狱的门前。
手中紧攥的东西,冰冷、坚硬、边缘锋利得足以割裂皮肉
——那是一把生锈却依旧能要命的柴刀,是我在荒野荆棘丛里跌撞时,从废弃的窝棚里摸到的。
刀刃紧贴掌心,随着每一次心跳和恨意的翻涌,被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内压去。
皮肉被粗糙锈蚀的刃口毫不留情地割开,温热的液体黏腻地渗出,沿着手腕蜿蜒流下,浸湿了破烂的袖口,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泥地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这清晰的、自虐般的痛楚,像一根粗糙的麻绳,勉强勒住我脑中那头几欲破笼而出、择人而噬的复仇凶兽。
“还不是时候…”
牙齿深深陷进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我才把这几个字从牙缝里碾磨出来,混着铁锈般的恨意和胆汁般的苦涩,生生咽回肚里。
我需要一个更彻底的毁灭,
一个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的结局,而不是同归于尽的莽撞。
推开门。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劣质烟草、酒精、还有永远散不去的食物腐败的酸馊味。
昏黄的灯泡下,养父瘫在油腻的椅子上剔牙,养母正把最后一点肉沫刮进弟弟碗里。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死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我们?还不滚去刷碗!”
养母眼皮都没抬,刻薄的话语像淬毒的鞭子,习惯性地抽打过来。
养父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浑浊的冷哼,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喷在桌面上。
我低着头,沉默地穿过堂屋。
攥着柴刀的手藏在身后,伤口在用力下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断续、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印记
如同我在这屋里走过的、浸满血泪的十几年足迹。
剧烈的恨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顶破喉咙,但我只是把下唇咬得更深,更深… 腥甜弥漫。
忍耐。必须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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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远小言,成了我唯一能筑起的、脆弱的心防。
他依旧会像从前那样,眼睛亮晶晶地试图靠近,举着被手心焐热的半块红薯,奶声奶气地叫:
“姐姐,吃…”
或者张开小手,期待一个拥抱。
而我,像躲避瘟疫般猛地后退。
身体的动作比思想更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性的排斥和恐惧。
“…别过来。”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眼神刻意避开他那双清澈得令人心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某块污渍,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离我远点。”
他脸上的笑容会瞬间僵住,明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困惑的水雾,小嘴委屈地撇着,举着红薯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
那小小的、受伤的身影,每一次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切割。
为什么?
夜深人静,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听着里屋养父母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小言偶尔睡梦中不安的呓语
这个问题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我的灵魂:
为什么他的眼睛能那样干净,像从未被这屋里的污浊浸染过一丝一毫?
为什么他给予的那点微末温暖,竟成了此刻最折磨我的毒药?
为什么…为什么像他们这样从骨髓里都渗着恶毒与肮脏的豺狼,能孕育出这样一个…像初雪般洁白柔软的生命?
“你让我怎么办?!”
这句无声的、血淋淋的诘问,并非问向任何人,而是问向我体内那疯狂撕扯的两个自己
——一个是被仇恨烧灼、只想毁灭一切的复仇者
另一个,却可悲地、无法控制地残留着对那个无辜孩子的柔软和…那该死的、名为‘姐姐’的责任感。
泪水无声地汹涌,浸湿了草席。
掌心被柴刀割裂的伤口在粗糙的布料上摩擦,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我死死按住那伤口,仿佛想用这新鲜的、可控的疼痛,去镇压心底那场永无宁日的、足以将人撕成两半的风暴。
黑暗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和我一遍遍在心底绝望的嘶鸣:
昭昭…我是昭昭…我的父母在看着我…
可那个叫我姐姐的孩子…他也在看着我…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