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撞得轻响，像掐断的哭腔，缠在永安侯府前厅的暖光里。苏棠攥着那半块刻“桐”字的玄色玉牌，指尖被边缘磨得发疼——玉牌比她怀里的“棠”字玉更凉些，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纹路里还嵌着点细尘，是刚才苏疏桐撞柱时沾的青砖灰。
“水……给我水……”
里间传来微弱的声响，春桃最先冲过去，掀开纱帘时带起阵风，把桌上烛火吹得晃了晃。苏棠跟着进去，看见苏疏桐躺在拔步床上，额角缠着白布，渗出血的地方把布染成淡红，像落了朵残梅。她伸手想探探对方的体温，指尖刚碰到苏疏桐的手背，就被对方猛地攥住——小姑娘的手劲大得反常，指节泛白，眼里还蒙着层没散的慌。
“阿棠姐姐……你别信周夫人的话……”苏疏桐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点江南软语的糯，是她慌极了才会露的本音，“她不是我亲娘……我亲娘早被她害死了……”她说着就往怀里摸，摸了半天才想起玉牌已经给了苏棠，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苏棠的手背上，凉得像露，“那玉牌……是我亲娘留的，她说‘见棠如见我’，我之前……我之前不该跟你抢书院的名额，不该推你下水……”
苏棠的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她额角的伤，怕一碰就碎了这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弦。她想起在清晖书院时，苏疏桐总穿着比她鲜艳的裙，却在没人处偷偷把先生夸苏棠的话记在纸笺上；想起落水那天，她明明看见对方伸了手，却被周夫人的丫鬟猛地拽了回去——原来那些“坏”，都是裹在糖衣里的怕。
“我知道。”苏棠把自己的“棠”字玉掏出来，和“桐”字玉并在一起，两块玉刚碰到，就泛起淡青色的光，像有水流在纹路里走，“你亲娘的事，我们慢慢查。周夫人已经被押去刑部了，她跑不了。”
“跑不了？”外间突然传来周夫人的嘶吼，玄铁卫押着她往外走，她的发髻散了，珠钗掉在青砖上，滚到苏棠脚边，“你们别得意！我早就给万毒门递了信！他们会来取你们的命！尤其是你，苏棠——你娘当年毁了他们的‘噬魂阵’，他们盼着你们苏家断子绝孙呢！”
苏承煜猛地攥紧拳，指节发白。他看着周夫人被押出府门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对苏棠说：“你妹妹刚醒，你陪她歇着，剩下的事爹来处理。”话里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大概早知道周夫人的不对劲，只是没敢戳破这层纸，怕碎了侯府最后一点体面。
顾砚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点夜露，手里捏着张叠得整齐的纸。他没进去，只对苏棠递了个眼神，等她出来才把纸展开——是张用淡蓝丝线绣边的信笺，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是周夫人的笔迹，写着“十五夜，以蓝丝制毒，送苏棠入鬼门”。
“这是从周夫人的妆奁里搜出来的。”顾砚之的指尖划过“蓝丝”二字，语气沉了些，“万毒门最擅长用丝线制毒，去年边境将士的‘暴毙案’，就是他们用染毒的蚕丝线做了帐幔。”他抬头看苏棠，发现对方正盯着信笺边缘的绣纹，眼神发直，“怎么了？”
“这绣纹……我在书院见过。”苏棠的声音有点哑，想起清晖先生书房里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画轴边缘的绣纹和这个一模一样，“先生说那画是‘故人所赠’，难道……”
话没说完，春桃捧着个锦盒跑过来，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淡蓝色丝线：“姑娘！这是在周夫人的暗格里找到的，还有这个！”她掏出个小小的瓷瓶，打开后飘出股怪味，像腐叶混着苦杏仁，“闻着就吓人，不会是毒药吧？”
顾砚之接过瓷瓶，放在鼻下轻嗅，脸色瞬间变了：“是‘牵机毒’的半成品，需用蓝丝线引毒入体。还好发现得早，若是让她绣进你的衣物里……”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把苏棠的披风拢了拢，指尖碰到她腕间的太初印记，那处正微微发烫，像在预警。
苏棠低头摸了摸腕间的淡青色纹路，突然想起清晖先生在“医道论”课上说的话：“医道先医心，心若不辨伪，纵有千般术，也救不了迷局里的人。”她之前总想着怎么躲周夫人的算计，怎么在书院站稳脚跟，却没看清这背后藏着的网——万毒门、太初谷、甚至清晖先生，都像被一根线牵着，而她和苏疏桐，不过是网中央的两个小蜘蛛，刚挣开一层，又撞见另一层。
“阿棠姐姐……”里间传来苏疏桐的唤声，带着点怯，“我亲娘的遗物里，还有张纸，上面画着个像玉镯的东西，说是‘能通阴阳’，你要看看吗？”
苏棠和顾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能通阴阳的玉镯，除了她手腕上的归墟玉镯，还能有什么？她快步走进里间，看见苏疏桐从枕下摸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缠枝莲纹的玉镯，旁边写着行小字：“太初归墟，棠桐同归”。
“这字……是我亲娘的笔迹。”苏疏桐指着“棠桐”二字，眼泪又掉下来，“她肯定认识你娘，肯定是！”
苏棠的指尖拂过纸上的玉镯，归墟玉镯突然在腕间发烫，淡青色的光透过衣袖映在纸上，和画里的玉镯慢慢重合。她突然想起穿越那天，实验室里的缠枝莲玉镯也是这样发光，然后炸开——原来不是意外，是有人早就等着她来，等着这两块玉牌合璧，等着这张纸重见天日。
顾砚之站在门口，看着里间交叠的光影，悄悄把暗卫递来的纸条攥紧——纸条上写着“万毒门异动，目标太初谷”，墨迹还没干。他没告诉苏棠，怕她刚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可他知道，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歇脚，等十五夜一到，万毒门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前厅的烛火爆了个灯花，火星落在青砖上，瞬间灭了。苏棠把纸叠好放进怀里，和两块玉牌贴在一起，突然觉得不那么慌了——不管是万毒门的毒，还是太初谷的秘，她身边有顾砚之，有醒过来的苏疏桐，还有藏在玉镯里的医道传承，总能走下去的。
只是她没注意，苏疏桐枕下还压着个小小的银哨，哨身上刻着万毒门的蛇纹，是周夫人之前塞给她的，说“怕的时候就吹”——小姑娘攥着哨子的手，还没完全松开。
下集预告：万毒门夜袭侯府院，太初镯光护棠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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