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诀别之诺

第四十四章 诀别之诺

结界之上，那被七彩光束熔穿的孔洞边缘，光焰依旧在静静燃烧，如同黑夜中唯一的出口，透进来些许微弱的天光，也带来了外界清新的气息。这气息，对于被困在血色囚笼中的众人而言，是希望，是生机。

然而，开辟这生机的代价，正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月瑶的身影，已淡薄得如同晨曦前的最后一缕雾霭。她悬浮在半空，紫衫失去了所有光泽，几乎与周遭的昏暗融为一体。方才那凝聚了所有人心念、石破天惊的一击，仿佛燃尽了她最后的本源。金色的魂血不再流淌，因为已近乎干涸。她甚至连维持悬浮的姿态都显得无比艰难，身形微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点点荧光，彻底消散于这片她曾奋力守护的天地之间。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带着难以割舍的眷恋，落在下方那个挣扎着想要站起的青衫身影上。

顾云深在光束破开结界的瞬间，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被身边同样虚弱的林清客死死拉住。他望着空中那即将消散的身影，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血泪混合着尘土，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他想呐喊，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咽喉。

“仙……子……”他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哀求。

月瑶看着他，看着这个以凡人之躯承众生之情，一路相伴，始终坚定站在她身边的画家，眼中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几乎透明的手，指尖微动，似乎想要触摸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云深……”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中，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归路……已开……带大家……离开……”

顾云深疯狂摇头，泪水汹涌而出。离开？没有她的路，算什么归途？

月瑶的目光又转向林清客，带着托付：“林先生……白芷……和诸位……拜托了……”

林清客老泪纵横，重重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最后，她的目光再次回到顾云深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入即将寂灭的灵魂深处。

“莫要……悲伤……”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乃仙瑶……本源在九天……此身虽散……灵犀……未必全消……”

她的指尖，再次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七彩光晕，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牵引着怀中那枚阿青所化的青色瓷片，缓缓飘向顾云深。

“若他日……你笔墨通神……心光足以……映照九天……或许……或许能以此物为凭……再续……未尽之缘……”

这是一个渺茫得近乎虚幻的希望，一个存在于可能性与不可能性之间的承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还能留下一线灵犀，不知道九天之上是否还有重聚之日，但她必须给他一个念想，一个支撑着他，以及所有记得她的人，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顾云深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那枚尚存一丝温热的青色瓷片，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攥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也攥住了那渺茫的希望。他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着月瑶，用尽全身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誓言：

“无论千年万年……无论九天黄泉……顾云深……必以毕生心血……穷尽丹青……等你归来！”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在这死寂的盆地中回荡，如同立下的血誓。

月瑶笑了。那笑容极其浅淡，在她透明的脸上，却仿佛敛尽了世间所有的风华与温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誓言，连同他的模样，一同带走。

然后，她那已然淡至极处的身影，开始化作点点闪烁着微光的七彩尘埃，如同逆流的星火，向上飘升，穿过那结界的孔洞，投向渺茫不可知的九天方向。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静谧而深沉的告别。

“恭送仙子！”

林清客率先跪伏在地，声音哽咽。幸存的风雅盟成员，无论伤势轻重，也纷纷挣扎着跪下，泪流满面，朝着那光尘飘散的方向，深深叩首。

顾云深依旧站立着，紧紧握着那枚瓷片，仰着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直到那最后一点光尘也消失在结界的孔洞之外，融入那片灰蒙的天空。

结界内，只剩下死寂，以及生者无尽的哀思与一个沉重如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