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残局·薪传

第四十五章 残局·薪传

月瑶化作的光尘彻底消散，结界孔洞外透入的天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盆地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与悲伤。

血色结界依旧存在，只是破开了一个无法自行愈合的孔洞，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戾影阁主瘫倒在远处，气息微弱，周身黑气散乱，似乎因为最后的疯狂之举和结界的破损而遭到了重创，暂时失去了威胁。

顾云深依旧站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唯有紧握的拳心中那枚青色瓷片传来的微弱暖意，证明着他尚未被巨大的悲痛彻底冻结。泪水已干，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那双曾描绘星月、承转众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与一种近乎执拗的空洞。

林清客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顾云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云深……仙子她……留下了希望。我们……不能让她失望。”

他的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微微惊动了顾云深麻木的心神。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瓷片，又看向一旁被林清客暂时安置在地、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白芷。

是啊，他不能倒下。白芷需要救治，这些幸存的风雅盟成员需要带领，仙子用生命换来的这条生路，不能白白浪费。还有那个……渺茫却沉重的承诺。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血腥与尘埃的味道，刺痛了他的肺腑，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白芷，她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林先生，我们先离开这里。”顾云深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却透出了一丝重新凝聚的意志。

林清客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组织起那些尚能行动的风雅盟成员，相互搀扶着，准备从结界孔洞撤离。

在经过戾影阁主身旁时，顾云深的脚步顿了顿。他看着那个造成了一切悲剧的源头，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此时的戾影阁主，与一具腐朽的躯壳无异，杀他易如反掌，但死亡对他而言，或许是解脱。更何况，仙子已逝，一切的杀戮与复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带着希望和使命，活下去。

一行人艰难地穿过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七彩孔洞。当外界真实的天光与空气再次笼罩全身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回头望去，那血色结界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脓包，嵌在大地之上，而他们，刚刚从其中逃离。

盆地之外，并非坦途，依旧是被万影山阴影笼罩的荒芜之地。但至少，他们脱离了那个绝望的囚笼。

顾云深将白芷小心安置在一处相对避风的岩石后，再次以自身所剩无几的心血墨韵，为她稳固心脉。林清客则带着还能动弹的人，清理出一小片营地，设法取水，救治伤者。

夜幕降临，荒原上燃起了微弱的篝火。火光映照着每一张疲惫、悲伤却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脸。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声。

顾云深坐在白芷身边，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枚青色瓷片。他望着跳跃的火光，眼神逐渐从空洞变得深邃。仙子的身影，她最后的笑容，她化作光尘飘散的模样，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将截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只为追寻艺术极致、承情绘心的画师。他的笔墨，将承载着逝者的嘱托，生者的希望，以及一个跨越生死、通往渺茫九天的承诺。

路，还很漫长，很艰难。

但既然她将火种留下，他便要让它，在这人间，永不熄灭。

他拿起身边一根烧焦的树枝，就在脚下的沙土地上，缓缓画下了第一笔。不是山水，不是星月，而是记忆中，那抹紫衫飘摇、梨涡浅笑的轮廓。

薪火相传，始于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