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送灯之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湖面复归平静,但湖底的风景却已悄然不同。慕情依旧严谨履职,君吾依旧端坐九天,两人之间那层默契的薄纱,似乎因那盏灯的存在,变得更加柔韧而真切。
这日午后,慕情需将一份紧急的、关于某地灵脉异常波动的勘测报告呈送君吾。他步履匆匆赶往神武殿,却在书房外被仙侍告知,帝君正在内室小憩。
慕情脚步一顿,立刻放轻了动作。帝君事务繁忙,能得片刻小憩实属不易。他不想惊扰,便对仙侍低声道:“我在外间等候即可。”
仙侍知晓他与帝君关系非同一般,并未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慕情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外间与他平日清晨来时并无二致,只是案上堆积的文书似乎少了一些,想来是帝君在他来之前刚处理完一部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墨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那是属于君吾的灵力痕迹,平日里被更浓的墨香和茶香掩盖,此刻却清晰可辨。
他走到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旁,并未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掠过书案,看到那方古朴的砚台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墨迹,那支紫毫笔搁在笔山上,笔尖似乎还带着湿润。
一切都显示着,这里的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慕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通往内室的那道门帘。门帘低垂,隔绝了视线,里面悄无声息。他知道,君吾就在里面休息。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莫名缓了下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他并非第一次知道帝君需要休息,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与“正在休息的帝君”处于同一方空间。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静而安宁,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静谧。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耐或焦急。那份紧急报告固然重要,但比起让帝君多休息片刻,似乎也可以暂时等待。
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缕微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仙京一如既往的宁静,远处似乎有仙鹤的鸣叫传来,悠远而空灵。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慕情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殿内的一尊雕塑。他没有去想未处理的事务,也没有去揣测灵脉波动的缘由,大脑放空,只是感受着这份难得的、与帝君共同享有的宁静。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内室里传来的、极其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那声音极其微弱,若非此地绝对安静,若非他修为不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规律的、带着某种安定力量的韵律,却像是最柔和的乐章,轻轻拂过他的心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更长。内室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衣料摩挲声。
慕情立刻收敛心神,垂眸而立,恢复了平日恭谨的姿态。
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君吾缓步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常服,发丝一丝不苟,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睡意,只有眼神比平日更显清润平和,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他看到静立在外间的慕情,眼中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温和开口:“来了多久了?”
“刚到不久。”慕情躬身行礼,将手中的勘测报告双手呈上,“帝君,南部灵脉出现异常波动,这是初步勘测结果。”
君吾接过报告,并未立刻翻阅,而是走到书案后坐下,看了一眼慕情之前站立的位置,又看了看窗外西斜的日光,淡淡道:“下次若遇朕在休息,可直接让仙侍唤醒。”
慕情心中微暖,知道这是帝君体恤,不愿让他久等。但他却垂眸答道:“并无急事,不敢惊扰帝君清眠。”
君吾抬眼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低头开始翻阅报告。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扫过纸页,神情专注。
慕情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不再出声。书房内又恢复了往常他汇报公务时的状态,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份静谧共处留下的、难以言喻的温存。
他忽然觉得,等待,有时也并非一件枯燥的事。
尤其是当你知道,你所等待的人,值得你所有的耐心与静默。
而君吾,在快速浏览报告的间隙,眼角的余光掠过身旁那抹沉静的身影,想起方才醒来时,感受到外间那道平稳安宁的气息,唇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有些陪伴,无需言语,便已是最好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