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窗外的雨终于小了些,把远处的青山晕成一片朦胧的绿。我攥着背包带,看着“青崖镇”的木牌从车窗旁掠过,心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只因为在网上刷到一张照片:镇口老槐树下,有人支着个画架,画里的山茶开得像燃着的火。
下车时,雨丝还沾在发梢,我跟着导航找提前订好的民宿,却在拐进一条窄巷时迷了路。巷子里的石板路滑得很,两侧的老房子挂着褪色的灯笼,只有尽头一家店亮着暖黄的灯,门楣上挂着块黑木招牌,刻着“青崖刺青”四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推开门时,风铃叮当地响了一声,店里没开灯,只有工作台上一盏台灯亮着,暖光里浮着细小的尘埃。一个男孩背对着我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支纹身笔,正低头给一块皮料勾线,黑色的发丝垂在耳后,露出一小截线条干净的脖颈。
“抱歉,我想问个路……”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男孩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雨里的星,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浅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显得冷漠。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墙上的地图:“想去哪?”
“我找‘山茶民宿’。”我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街巷名上乱扫——刚才导航突然没了信号,我早记不清路线了。
男孩放下纹身笔,起身走过来。他比我高大半个头,走近时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像是从旧木头里渗出来的。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一个红点处:“从这里出去,左拐走三个巷口,看到挂着红山茶灯笼的就是。”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角落找到了“山茶民宿”的名字,连忙道谢:“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可能要在雨里转一晚上。”
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我肩上的背包:“带子松了。”
我低头一看,背包带果然滑到了胳膊肘,连忙拉紧。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腕上——那里有个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蹭的。我下意识地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他却已经转回身,坐回工作台前,拿起纹身笔继续勾线。
“你这里……可以纹小图案吗?”我突然问。其实我从来没想过纹身,但刚才看到他勾线的样子,指尖在皮料上灵活地动着,心里竟莫名地动了一下。
男孩抬眼看我,台灯的光在他眼底映出一小片暖黄:“看你想纹什么。”
“山茶。”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起网上那张照片里的花,“小小的,不用太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明天下午来吧,今天有点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陆屿。”
“我叫苏念。”我把名字报给他,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走出店门时,雨已经停了,巷口的老槐树落下几片叶子,沾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我回头看了一眼“青崖刺青”的招牌,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映着男孩低头工作的身影,心里忽然像被雨润过的泥土,悄悄冒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找到民宿时,老板娘正站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杯热姜茶:“姑娘,你可算来了,刚才下雨,好多客人都迷路了。”她递给我姜茶,指了指院角,“你看,我院子里也种了山茶,再过半个月就开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院角的山茶枝上缀着小小的花苞,裹着深绿的萼片,像藏着星星点点的期待。我捧着热姜茶,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心里,突然想起刚才在纹身店的男孩,想起他眼里的光,还有那句“明天下午来吧”。
或许,这次来青崖镇,不只是为了看山茶。我摸了摸手腕,心里悄悄盼着,明天能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