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初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江映雪缩着脖子抱着素描本往美术教室跑,转角处突然撞上一堵温热的人墙。素描本哗啦啦散开,画纸如白蝶纷飞,其中一张刚完成的雪景速写被风卷着飘向空中。
“抱歉!”带着歉意的男声混着白气扑面而来。江映雪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男生弯腰帮她捡起散落的画纸,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冻得发红的指尖,“你画得真好,这是校门口的老槐树?”
江映雪的脸瞬间烧起来,连声道谢时瞥见他校服上的铭牌——高三(2)班 沈曦安。当男生抱着篮球转身离开,她才发现那张雪景速写边角被折出褶皱,上面赫然印着沈曦安掌心的温度。
从那天起,江映雪的生活悄然改变。樱花纷飞的四月,她养成了独特的作息。早读前半小时,她会带着速写本坐在操场角落,表面画着早樱,实则偷偷观察跑道上晨跑的身影。沈曦安总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运动衫,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当他经过单杠区做引体向上,她笔下的花瓣就会不自觉地歪扭。
午休时,她会抱着《西方美术史》在图书馆二楼徘徊。沈曦安习惯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永远摊着一本英文原版书和一杯黑咖啡。有次她鼓起勇气坐在斜对角,却因太过紧张打翻了水杯。就在她手忙脚乱收拾时,一包纸巾突然出现在眼前,抬头正看见沈曦安温和的笑容:“小心别弄湿书。”
蝉鸣最盛的七月,江映雪成了篮球场的常客。她戴着宽檐帽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素描本上却不再是风景——密密麻麻画满了跳跃的身影,不同角度的投篮姿势,甚至还有他擦汗时微仰的脖颈线条。有次沈曦安突破防守投进三分,转身时目光扫过观众席,江映雪慌忙低头,却在帽檐阴影下看见自己发烫的耳尖。
艺术节那天,江映雪的画作《光影里的篮球场》被挂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她躲在人群后,看着沈曦安驻足在画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画布上那个模糊的侧影。当他向旁人打听作者时,她却紧张得冲出了展厅,在走廊里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梧桐叶泛黄时,江映雪发现沈曦安的校服上多了枚校辩论队徽章。她开始收集各类辩论赛视频,熬夜整理辩论技巧,甚至在网上匿名提问“如何给辩手加油”。决赛那晚,她混在人群中举着自制的灯牌,看着沈曦安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喉结随着发言轻轻滚动。散场后她偷偷把润喉糖放在后台门口,却始终没勇气留下名字。
平安夜,她在精品店挑了三个小时,最终选了刻着北斗七星的银色书签。贺卡上的字迹被橡皮反复擦改,最后只留下一句:“愿你永远朝着星光的方向。”当她颤抖着把礼物塞进沈曦安的储物柜,却在转身时撞见他正接过隔壁班女生的巧克力,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江映雪发现沈曦安的储物柜里多了张合影。照片里他和那个女生并肩站在樱花树下,笑容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耀眼。她默默收回准备送出的手绘复习资料,将最后一张素描——画着他伏案解题侧影的作品,小心收进抽屉最底层。
毕业典礼那天,江映雪站在礼堂后排。当沈曦安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时,她悄悄从后门离开。校门口的老槐树又落了雪,她从围巾口袋里掏出那张珍藏的雪景速写,看着折痕处早已淡去的温度,终于将它轻轻抛向空中。纷飞的雪花中,那张画纸像一只白色的蝶,载着她整个青春的心事,消失在茫茫雪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