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完成的告白

教室里吊扇吱呀作响，张岩第无数次把橡皮精准弹到李怡桌上。橡皮滚过摊开的数学作业本，在“二次函数”几个字上打了个转。李怡猛地回头，马尾辫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杏眼瞪得圆圆的：“张岩！”

“借橡皮用用。”张岩歪着脑袋笑，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他其实有三块橡皮，此刻正整整齐齐摆在铅笔盒里。李怡气鼓鼓地把橡皮砸回他桌上，橡皮蹦起来撞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发出清脆的“嗒”声。

这是初二（3）班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张岩是班级里的“混世魔王”，上课偷偷传纸条，课间追着男生满走廊跑，还总爱招惹坐在前排的李怡。从用尺子戳她后背，到把自己的饮料吸管插进她的奶茶杯，再到在她课本上画丑丑的卡通小人，张岩乐此不疲地制造着各种“麻烦”。

李怡总是被气得跺脚，可每次又会默默帮他藏好被老师没收的漫画书，在他忘记写作业时把自己的本子推过去，用红笔圈出重点让他抄。班里开始传他们的绯闻，张岩听到后笑得露出虎牙，故意在走廊上大声喊李怡的名字，吓得她抱着作业本落荒而逃。

那天午休，李怡趴在桌上假寐，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洒在她发梢，把碎发染成淡淡的金色。张岩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刚触到发丝，李怡突然睁眼，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张岩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他慌乱地往后一仰，撞翻了同桌的水杯，水花溅湿了半张试卷。

“笨蛋！”李怡抿着嘴笑，抽出纸巾帮他擦桌子。张岩盯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从那天起，他再不敢轻易招惹她，却会在早读课偷偷往她抽屉里塞袋牛奶，在她体育课跑步落后时故意放慢脚步陪跑。

初三开学的傍晚，晚霞把教学楼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张岩攥着便利店买的草莓味棒棒糖，在教室门口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值日的李怡。“给你的。”他把糖塞进她手里，耳朵红得发烫，“我……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李怡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那你打算怎么对我？”她仰起头问。张岩脑子“嗡”地一声，脱口而出：“我……我想和你一起考一中！”

就这样，两个别扭的少年开始了偷偷摸摸的恋爱。他们约好每天提前半小时到校，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背单词；晚自习结束后绕远路回家，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张岩把游戏机锁进抽屉，开始认真做数学错题本；李怡会在课间给他讲物理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里，藏着说不出口的温柔。

中考前一个月，李怡的成绩突然下滑。她开始躲着张岩，上课不再回头和他说话，就连传纸条也被原封不动退回来。张岩在放学路上拦住她，看到她眼下青黑，眼眶泛红。“我爸妈离婚了。”李怡声音发颤，“我要转学去外婆家那边，张岩，我们……我们还是分开吧。”

那天晚上，张岩在雨里站了很久，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发了疯似的翻出攒了半年的零花钱，跑去商场买了条银色手链，链子上坠着小巧的星星吊坠，那是李怡提过一次很喜欢的款式。可等他赶到李怡家楼下，只看到空荡荡的阳台，她的房间窗帘紧闭，再没有亮起过灯光。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高一暑假。张岩在书店偶遇初中同学，听说李怡回来了，在隔壁中学读书。他握着手机犹豫了整整三天，终于在某个深夜发送了好友申请。消息秒通过，对话框里很快弹出李怡的消息：“最近好吗？”

他们开始在网上聊天，从各自的新学校，聊到喜欢的新歌，再聊到初中时那些幼稚的玩笑。张岩偷偷去李怡学校门口等她放学，隔着马路看她和新朋友说说笑笑。有次被她发现，两人站在街边尴尬对视，最后还是李怡先笑出声：“要不要一起喝奶茶？”

奶茶店的冷气很足，李怡把吸管戳进杨枝甘露里，搅出一圈圈细密的泡沫。“其实我挺后悔的。”她突然说，“当初不该那么任性，说分开就分开。”张岩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轻声问：“那现在呢？”

李怡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吸管递过来，两人分享同一杯奶茶。就这样，他们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周末去图书馆学习，假期骑着单车绕着护城河转，张岩把那条一直没送出去的手链戴在了李怡腕间，星星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像极了那年教室里跳动的阳光。

高二下学期，学业压力越来越重。李怡开始忙着准备竞赛，张岩加入了校篮球队，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聊天记录里，“在忙”“等会儿说”出现得愈发频繁。5月18号那天，张岩特意请了假，跑去市中心挑礼物。他选了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心形的蓝宝石，店员说这代表“矢志不渝的爱”。

他满心欢喜地等着第二天，5月19号，他们的周年纪念日。可从早到晚，李怡都没有回复消息。直到晚上十点，张岩收到一条好友验证：“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手链我会寄还给你，抱歉。”他颤抖着手指点击通过，对话框里，红色的感叹号刺痛了双眼。

张岩握着精心包装好的礼物，在空荡的街道上走了很久。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像极了那年中考后那个孤独的雨夜。他终于明白，有些感情就像盛夏的蝉鸣，热烈时震耳欲聋，可当秋天来临，再动听的声音也会消散在风里。

他把项链锁进抽屉深处，和那条尘封已久的手链作伴。青春里的这场恋爱，终究成了未完成的告白，带着遗憾与不舍，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