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彻底陷入了自我构建的恐惧炼狱。
那通诡异的电话之后，他变得疑神疑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家里的电话线被他拔掉，手机号码也连夜更换，只告诉了极少数他认为“安全”的人。但陌生号码和信息依旧会时不时出现，有时是深夜响一声就挂断的电话，有时是凌晨发来的空白短信，有时甚至是寄到他公寓的一份匿名快递，里面只有一张焦恩梁出道初期笑容灿烂的旧海报。
没有文字，没有直接威胁，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被深埋的罪恶。
他不敢再轻易联系任何人，尤其是于真。程敏那次温和却坚决的“挡驾”，让他隐约感觉到于真那边的世界已经对他关闭了大门。他失去了最后一个可能获取安慰和信息的渠道。
事业上的打击接踵而至。原本还在观望的合作方纷纷明确表示不再续约，谈好的综艺嘉宾名额也被临时替换。圈内关于他“不祥”、“带衰”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开始有模糊的影射，将他与焦恩梁的死重新联系起来讨论。他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隔离出了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迅速变得无人问津。
酒精和失眠折磨着他，他迅速憔悴下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再也找不到往日那种爽朗潇洒的模样。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逼疯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一次，不是陌生号码，而是一个他有点印象的、某家低调但背景深厚的投资公司助理的号码。
“高先生您好，我们‘清源资本’的负责人，对您之前推荐的那个文艺片项目有点兴趣，想约您聊聊，不知您是否方便？”对方的声音专业而礼貌。
清源资本？高远混沌的大脑努力搜索着记忆。他似乎听说过这家公司，背景很深，作风低调，投资眼光极其毒辣。他们怎么会找上自己？还是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
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巨大的疑虑交织在一起。但此刻的他就像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死死抓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邀约。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极其私密的会员制茶舍。高远被侍者引到最里面的包间，推开门，里面只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背对着门口，正看着窗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是高远从未见过的面孔，容貌秀丽，气质却冷冽沉静，一双眼睛尤其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高先生，请坐。”女人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是清源资本的负责人，我姓许。”程敏并未亲自出面，而是由许愿扮演了这个角色，使用了化名和伪装身份。
高远有些局促地坐下，心里暗自惊讶于这家神秘资本的负责人竟然如此年轻。
“许总您好，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有为。”高远努力挤出往日应酬的笑容，却显得僵硬又疲惫。
“高先生过奖。”‘许总’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他憔悴的脸，“看来高先生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高远心里一紧，强笑道：“一点小风波，不碍事，不碍事。”
“是吗？”‘许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可我听到的，似乎不只是小风波。比如，和王总那边的事情，还有……一些关于过往的传闻。”
高远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意识到，对方可能什么都知道。
“许总……您是什么意思？”
“高先生，明人不说暗话。”‘许总’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找你，不是因为那个文艺片项目——那只是个引子。我找你，是因为你和赵铭，还有……焦恩梁的事。”
高远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如果您没有合作意向，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转身就想走。
“坐下。”‘许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命令意味，“高远，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赵铭已经放弃你了，王总那边你也彻底没戏了，圈内现在没人敢沾你。那些匿名电话和短信，只是开胃菜。如果我手里没有点真东西，会坐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吗？”
高远的心脏狂跳，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慢慢转过身，重新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干涩：“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许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过是有人想知道八年前的真相。焦恩梁，到底是怎么死的？”
高远嘴唇颤抖，眼神躲闪：“……抑郁症，自杀，官方早有结论……”
“呵。”‘许总’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轻轻推到高远面前。
文件袋里，是那张皱巴巴、写着“高远骗我”、“赵铭”、“救命”的纸片焦恩梁的笔迹清晰可辨。下面，是几张银行流水复印件，清晰显示着从赵铭关联公司流向高远账户的款项，时间点就在焦恩梁死前后。最后，是一份那位前生活助理的证词摘要，提到了酒局后高远异常的冷静和焦恩梁绝望的呓语。
高远看着那些东西，瞳孔放大，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椅背上，喃喃道：“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这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总’的声音冷硬如铁，“高远，你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我把这些东西，连同你这些年帮赵铭做的所有脏事，一起交给该交的地方和媒体。你觉得，赵铭为了自保，会怎么做？你猜他会不会承认是他指使你逼死了焦恩梁？他只会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头上，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远浑身一颤，眼中充满了恐惧。他太了解赵铭的手段了。
“第二条路，”‘许总’放缓了语气，却带着更深的寒意，“把你知道的，关于赵铭、关于焦恩梁之死所有的真相，原原本本说出来。录音、录像、签字画押。然后，拿着我们给你的钱，立刻出国，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出现在于真和所有相关的人面前。”
高远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于真？这和于真有什么关系？！”
‘许总’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仿佛蕴含着风暴：“因为你差点把对他做的、对焦恩梁做过的脏事，又对于真做了一遍！你以为没人知道吗？”
高远如遭雷击，彻底懵了。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以为于真退圈后就安全了……原来，早就被人盯上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finally击垮了他。他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
“我说……我都说……”他哽咽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是赵铭……是他看上了焦恩梁，让我……让我想办法……那天晚上，我在他酒里加了东西……送他回去后，赵铭他……他……”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许总’（许愿）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藏在身上的微型录音设备，并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坦白文件推到他面前。
“写下来，签个字。然后，拿钱，滚蛋。”
高远颤抖着手，拿起笔，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这一落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但在巨大的恐惧和唯一的生路面前，他选择了背叛赵铭，保全自己。
他详细写下了赵铭如何指使他给焦恩梁下药，如何侵犯了意识不清的焦恩梁，以及事后如何利用焦恩梁的隐私照片威胁他不得声张，最终导致焦恩梁崩溃自杀的全部过程。他也承认了自己出于恐惧和贪念，一直为赵铭物色年轻男艺人的罪行，包括对于真的企图。
签下名字的瞬间，他像被抽空了灵魂，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许总’仔细检查了坦白书，确认无误后，将一张机票和一个装着外币的信封推到他面前：“今晚的飞机，会有人送你去机场。记住，永远消失。”
高远几乎是抢夺般抓过信封和机票，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茶舍，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包间内，‘许总’（许愿）摘下用来改变瞳色的美瞳和伪装的假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拨通了程敏的电话。
“敏敏，东西拿到了。录音和亲笔坦白书，很完整。”
“他人呢？”程敏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冷得像冰。
“按你说的，给了他机票和一点钱，让他以为能走。”许愿顿了顿，“真的……就这样放他走？太便宜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程敏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放他走？愿愿，你觉得可能吗？”
许愿愣了一下。
程敏的声音继续传来，平静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决绝：“他这种人渣，不配有任何退路。他以为签了字就能换一条生路？天真。我只是需要他的口供和签字，来钉死赵铭，顺便让他彻底绝望而已。”
“他从你那里离开后，会‘意外’遇到焦恩梁那些至今无法释怀的狂热老粉丝。粉丝们‘偶然’认出了他，‘偶然’得知了他对焦恩梁做的事，‘情绪激动’之下，会发生什么，就与我们无关了。”
许愿瞬间明白了程敏的全盘计划。她根本不是要给高远生路，而是要让他先在极致的恐惧中看到一丝虚假的希望，然后再将他打入更深的、彻底无法翻身的绝望地狱！让他暴露在“粉丝”的“愤怒”之下，既能彻底坐实罪证，又能将因果巧妙地掩盖起来，甚至还能进一步引发公众对焦恩梁之死的追问！
“记住，愿愿，”程敏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对于高远，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放过’这两个字。他必须用最惨痛的方式，为恩梁，也为他对阿真起过的恶念，付出代价。”
“这样值得吗？”许愿深吸一口气，心中为程敏的狠决感到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担心。程敏沉默，值得吗？她不知道，但是为了他，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算了，后续我会处理干净，保证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场‘意外’的悲剧。”许愿叹气。
“嗯。”程敏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于真正耐心地教于晏认花，于梦在婴儿车里咿呀学语。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不似人间。
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穿越了眼前的温馨，落在了即将到来的、对最后目标的终极清算上。
高远，只是通往最终复仇之路上一颗必须被彻底碾碎、不留痕迹的棋子。
她从未想过手下留情。对恶魔的仁慈，就是对善良的残忍。这一世，她要做最冷酷的执棋者，扫清一切威胁，护她所爱，永世安宁。
当晚，某偏僻路段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了正在路边焦急等车去机场的高远。据目击者称，事故发生后，曾有几位情绪激动的路人围上去，似乎与伤者发生了推搡和争执，延误了救援。高远送医后重伤不治身亡。
警方初步调查显示，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而几位路人身份未能核实，案件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附带民事纠纷。
消息传到程敏这里时，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为她端来热牛奶的于真身上。
一条毒蛇，终于彻底清除了。
接下来，该是盘踞在巢穴里的，那条最大的恶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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