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

高远躺在冰冷潮湿的柏油路面上，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席卷而来，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剧烈摇摆。

温热的血液正从他身体下方不断蔓延开来，带着生命流逝的温度。他能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怨恨的人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奇怪的是，在这濒死的时刻，占据他脑海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那个失控货车司机的怨恨，而是一种……终于到来的、清晰的认知。

他这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聪明的猎手，游走在赵铭的金钱和那些年轻漂亮的“猎物”之间，用友情做伪装，用资源和机会做诱饵，精准地将一个个“于真”、“焦恩梁”送到赵铭的餐桌上。

他享受着赵铭给予的金钱和便利，也享受着那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隐秘的权力感。

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足够狡猾，将所有的肮脏都掩盖在“好朋友”、“好兄弟”的温情面纱之下。

他安慰自己，是这个圈子本身如此，他不过是顺势而为。他甚至在于真退圈后，还时常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享受着对方那份毫无防备的感激，心底却藏着施舍者和掠夺者的双重优越。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点自作聪明的算计，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是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程敏……还有她背后的许愿。她们甚至没有亲自对他动手，只是精准地抽掉了他赖以生存的阶梯——王总那边的合作黄了，圈内的名声臭了，赵铭那边也果断将他当成了弃子。

他就像一只突然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蟑螂，瞬间失去了所有藏身之处，只能慌不择路地逃窜。

还有那些“意外”出现的、知道焦恩梁往事的人……真的是意外吗？高远心里一片冰冷。那是警告，是催命符！是程敏在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他！

他完了。从他为了利益，将第一个“朋友”推向深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只是他愚蠢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幸运地走在悬崖边上。

剧痛再次袭来，他猛地抽搐了一下，视野开始发黑。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焦恩梁那张年轻、曾经充满信任的脸，正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喊他“远哥”。

那笑容渐渐扭曲，变成了绝望和控诉。还有于真，那双清澈的眼睛，最后一次拒绝他邀约时，里面似乎已经有了不易察觉的疏离……

“报应……这都是报应……”他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带着血沫。他终于明白了程敏那句“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得自己担”的真正含义。她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他自己吞下了这苦果。

他利用友情作恶，最终也因“友情”的反噬而亡。那些他出卖过的人，成了索命的冤魂；他视为靠山的权力和金钱，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最后想到的，竟然是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如果当初，他只是单纯地做于真和焦恩梁的朋友，是不是现在，他还能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天，拥有真正温暖的人生？

可惜，没有如果。

他试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知是嘲讽这命运，还是嘲讽他自己。但最终，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空洞和死寂。

高远，这个以背叛友情为生的人，最终在众叛亲离、仓皇逃窜的路上，以一种近乎“意外”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方式，结束了自己虚伪而罪恶的一生。他至死才明白，有些债，终究是要用血来偿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