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谢旬是被枕边持续震动的手机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机身,一只手臂便从他颈下抽出,先他一步拿走了手机。
“还早,再睡会儿。”江屿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手臂重新揽住他,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动作自然亲昵,仿佛昨夜车上那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
谢旬闭着眼,鼻尖萦绕着江屿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心里却一片清明。手机的震动非同寻常,绝非普通的闹钟或垃圾信息。他不动声色,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谁啊,这么早……”
江屿似乎看了一眼屏幕,谢旬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有瞬间的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他将手机放到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语气平静无波:“没事,工作消息。不用理。”
说完,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在谢旬额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
谢旬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心里却拉响了警报。江屿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刻意。那种风雨欲来的预感,如同潮湿粘稠的雾气,悄然弥漫在卧室温暖的空气中。
他不再追问,只是假装重新入睡,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江屿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许久未动,但谢旬能感觉到,那箍在他腰侧的手臂,力道比平时要重上几分。
最终,江屿还是轻轻起身,拿着手机走进了浴室。门关上的瞬间,谢旬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醒冷静。
他悄无声息地拿过自己的手机,解锁。不需要特意搜索,社交平台推送的热点新闻头条,已经像淬了毒的匕首,直刺眼前——
【爆】影帝江屿过往疑云:与已故商业大亨林某关系匪浅,其父母双亡背后另有隐情?】
触目惊心的标题下,是一篇由所谓“知情人士”爆料的长文。文章半真半假地编织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称江屿早年曾得到圈内一位地位显赫、已因车祸去世多年的林姓大佬“格外关照”,凭借其扶持才迅速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然而,文中暗示,这位林大佬的意外离世并非单纯事故,而是与江屿有关,疑似因利益或情感纠葛导致。
更恶毒的是,文章还翻出了江屿年少时父母因车祸双双离世的旧事,用模糊不清的笔法,不清不楚地点出了两起事件的相同之处,暗示那场车祸或许也并非意外,影射当时已初露锋芒的江屿为了摆脱家庭束缚、独占遗产,可能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文章将江屿描绘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冷漠无情、甚至可以牺牲至亲与恩人的可怕形象。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
粉丝们奋力控评,声音却显得微弱而焦急:
“空口造谣!等屿哥工作室声明!”
“太恶毒了!这是看我们屿哥现在家庭事业双丰收,眼红了吧?”
“十几年前的旧事也拿出来编故事,有证据吗?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我相信江屿的人品!他如果是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圈内口碑一直这么好?”
然而,更多的却是黑粉和路人的嘲讽与质疑:
“无风不起浪,江屿出道就这么顺,没点背景谁信啊?”
“我记得那个林大佬,风评确实……啧啧,江屿当年要是没付出点什么,能得到他力捧?”
“父母车祸那个细思极恐啊,当时他好像确实拿到了一大笔保险金和遗产……”
“娱乐圈哪有干净的?平时装得一副高岭之花、情深似海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这么脏?”
“坐等实锤!要是真的,简直颠覆三观!”
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和辱骂混杂在一起,如同肮脏的潮水,试图将那个站在顶峰的男人彻底吞噬。
谢旬快速浏览着,眉头紧锁。他注意到,这篇文章极其狡猾,通篇使用“疑似”、“可能”、“据传”等模糊词汇,并未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却成功地将“冷漠”、“心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标签,牢牢贴在了江屿身上。这种诛心之论,往往比确凿的证据更具杀伤力。
浴室的水声停了。谢旬立刻放下手机,重新闭上眼,调整呼吸,装作从未醒来。
江屿走出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他走到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谢旬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沉重而复杂,带着一种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片刻后,江屿转身,脚步放得很轻,走出了卧室。
谢旬这才重新睁眼,眼底一片冰冷。他起身,赤脚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阳台方向透进来些许熹微的晨光。江屿背对着卧室方向,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依旧,却无端透出一种孤绝的意味。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谢旬很少见他抽烟。
他没有打电话,没有焦躁地踱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那沉默,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着滚烫的岩浆。
谢旬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知道,这就是系统提示的,江屿过去的那段负面经历,那被刻意遗忘的伤痛。它被以一种最不堪、最扭曲的方式,重新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世人的目光下。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可这场事故却被恶意揣测,将江屿引导成为“罪魁祸首”。
这不仅仅是绯闻,这是对他人格的根本否定,是对逝者的不敬,试图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早餐时间,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助理和经纪人都来了,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压低声音讨论着应对方案。公关团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语气焦急。
江屿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甚至还亲自下厨——如果煎糊了两个鸡蛋、热了牛奶算下厨的话。他将卖相不佳的早餐端到谢旬面前,神色如常:“吃点东西。”
谢旬看着盘子里边缘焦黑的煎蛋,又抬头看向江屿。男人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以及一丝……近乎厌倦的冷漠。
“看到了?”江屿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谢旬点了点头,斟酌着用词:“那些报道……太离谱了。”
江屿看向谢旬:“离谱吗?如果我说……这是真的呢?”
“不可能,”几乎在江屿话落的瞬间,谢旬就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倒是了解我,”江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讥讽笑容,“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他放下杯子,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低沉,“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踩低捧高是常态,落井下石是本能。真相是什么,没人在乎。他们只需要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可以肆意发泄恶意的靶子。”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看透了的、深沉的疲惫与疏离。
“可是……”谢旬想说些什么反驳,却被江屿打断。
“人类的劣根性罢了。”江屿转回头,目光落在谢旬脸上,那眼神深邃,像是要将他吸进去,“喜欢看高高在上的东西跌落尘埃,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以此获得卑劣的满足感。解释?辩解?”他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不过是给这场闹剧增加新的素材而已。”
“如果我解释了,他们就会善罢甘休?”江屿的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不,他们只会说‘没有人会说自己是坏人’,若是其他人出来为我发声,也会被打上被我用金钱收买的标签。”
他顿了顿,看着谢旬,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带着一种试探,或者说,是某种自暴自弃的坦白:“阿旬,也许我并不是你看到的,或者他们曾经描述的那个样子。”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谢旬一下。他看着江屿,男人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翻涌着他看不懂的黑暗浪潮。
谢旬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不是那样的人。”
江屿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那双墨黑的眸子里,风暴在无声地汇聚。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经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江屿,联系上张导了,他愿意出面为你作证,当年林先生那件事……”
江屿却抬手,打断了经纪人的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旬,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那种被精密掌控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温柔的假面。
“没事,我会处理。”他抬手,似乎想揉一揉谢旬的头发,但最终手指只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便收了回去,“今天别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
他转身走向经纪人,背影决绝,仿佛将所有纷扰与可能的软弱,都隔绝在了那道无形的屏障之外。
谢旬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江屿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将所有的攻击和污蔑,连同他自己内心可能存在的伤口,一起封闭了起来。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江屿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危险。
他清楚地感觉到,江屿那颗原本就因为对圈内虚伪的厌倦而摇摇欲坠的心,正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意的围剿中,加速朝着某个黑暗的深渊滑落。
任务完成度的警报,似乎在他脑海中无声地拉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