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缓慢消退。丁程鑫被允许下床活动,但活动范围依旧被严格限制在别墅内。脚踝的淤青已淡得几乎看不见,马嘉祺却似乎找到了新的理由——他需要“观察恢复情况”。
南城的雨季尚未结束,夜色渐浓时,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同于之前那场狂暴的雷雨,这次的雨声绵密而安静,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丁程鑫睡不着。病后的身体有些惫懒,精神却异常清醒。他披了件外套,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想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琴房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被雨幕模糊了的昏黄光晕。
然而,却有钢琴声从里面流淌出来。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首成谱的曲子。那旋律很轻,很缓,带着即兴的随意,音符在寂静的雨夜里跳跃,有些生涩,甚至偶尔会出现不和谐的停顿,像是在摸索,又像是在……排遣着什么。
丁程鑫轻轻推开门。
昏暗中,马嘉祺坐在钢琴前。他只穿了件深色的丝质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背对着门口,微低着头,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缓慢地移动,勾勒出那不成调的、带着一丝压抑和迷茫的旋律。
丁程鑫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马嘉祺。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外壳和掌控一切的姿态,此刻坐在钢琴前的男人,背影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孤寂的柔和。那生涩的琴声,不像是在演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独白。
一个音符按错,旋律突兀地中断。马嘉祺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没有立刻继续。
丁程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马嘉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侧脸轮廓,眼神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丁程鑫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吵到你了?”马嘉祺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丁程鑫摇了摇头,走进琴房:“没有。”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想到你会弹钢琴。”
“很久没碰了。”马嘉祺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单调的音符,“小时候被逼着学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丁程鑫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类似于他对自己过往那些被安排的人生的厌倦?
这个念头让丁程鑫心头微动。他走到钢琴旁,看着那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的黑白琴键。
“能……再弹一点吗?”他轻声问。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或许是想听那未完的旋律,或许只是想看看马嘉祺这不同寻常的一面能持续多久。
马嘉祺沉默了片刻,手指重新放回琴键。这一次,他没有再弹奏那即兴的、破碎的旋律,而是换了一首……丁程鑫很熟悉的、舒缓而略带伤感的古典乐曲。是肖邦的夜曲。
他的指法依旧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地方略显滞涩,但每个音符都落得很稳,很认真。绵密的雨声成了最自然的伴奏,琴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流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寂寞。
丁程鑫靠在钢琴边,安静地听着。他看着马嘉祺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落在琴键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马嘉祺坚硬外壳下,那不曾示人的、柔软而孤独的内里。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在他面前强势掌控的男人,也会在雨夜独自弹奏生疏的钢琴曲,也会流露出这样的一面。
琴声缓缓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声中。
马嘉祺抬起头,看向丁程鑫。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汇。
“回去吧。”马嘉祺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夜里凉。”
丁程鑫“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他看着马嘉祺,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弹得……很好听。”
马嘉祺准备合上琴盖的动作微微一顿。
丁程鑫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琴房,心跳有些失序。
马嘉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指在冰冷的琴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雨夜的钢琴曲,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撬开了紧闭心门的一道缝隙。丁程鑫窥见了掌控者不为人知的孤独,而马嘉祺,则在生涩的琴音中,流露了内心深处不曾言说的暗涌。
情潮在雨声与琴音的共鸣中,悄然漫过了堤岸。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