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的御花园热闹得有些晃眼,朱红廊柱下挂着彩绸,穿花而过的宫娥捧着食盒,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林薇却没走热闹的主路,只沿着西侧的竹径往沁芳亭去——沈清晏昨日派人递了话,邀她今日巳时在此小聚。
春桃替她拢了拢淡粉宫装的袖口,小声道:“娘娘,您真不戴那对羊脂玉镯?今日御花园人多,戴些贵重物件,也能少些人敢随意打量。”
林薇抬手按住发间的珍珠银簪,摇头道:“不必。皇后娘娘邀我,是说家常,不是比排场。戴得太张扬,反倒落了下乘。”她心里清楚,沈清晏要见的,是“安分懂分寸”的自己,绝不能因恩宠失了规矩,更不能暴露半分“异常”。
刚到沁芳亭外,就见张嬷嬷候在竹丛边,见她来,引着她往里走:“娘娘等您一会儿了,刚还说这碧螺春得趁烫喝才香。”
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沈清晏正临着栏杆看池里的锦鲤,明黄宫装的衣角垂在石阶上,沾了片飘落的桃花瓣。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语气温和:“来了?坐吧,刚沏的茶,尝尝。”
林薇坐下,双手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声道:“谢娘娘恩典。前日翊坤宫之事,若不是娘娘暗中照拂,臣妾怕是难脱干系。”
“你自己应对得很好。”沈清晏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贵妃后来递了牌子请罪,说她是被宫女蒙了眼,才犯了糊涂。只是本宫倒觉得,那宫女背后,怕是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林薇垂着眼,慢慢啜了口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时机正好,她需将消息说得自然,像自己偶然察觉,而非刻意探查。
“娘娘说得是,臣妾也觉出几分不对劲。”她抬眼时,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似是回忆起日常琐事,“前几日臣妾让春桃整理卧房的旧箱,想把换季的衣物收起来,无意间翻到了一叠家父从前写来的家书。其中一封里提过,说‘户部尚书近来常与京中权贵走动,还私下接触过内宫之人,恐有不轨之心’,当时臣妾只当是家父多虑,没往心里去。”
沈清晏捏着茶盏的手指果然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脸上,多了几分探究:“你父亲倒还留意朝中事?这些话,他倒敢写在信里。”
“家父性子耿直,总怕臣妾在宫里受委屈,偶尔会提些外头的事,让臣妾多留心。”林薇垂下眼,语气愈发诚恳,“若不是那日从翊坤宫回来,心里总不安稳,也不会忽然想起家书上的话。后来春桃去内务府领份例,又撞见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偷偷给户部尚书府送锦盒,回来跟臣妾学舌,说盒缝里露着银票的角——臣妾一联想家父的话,再想到赵才人的父亲是户部尚书的下属,才敢确定这里面定有牵扯,急忙来告诉娘娘。”
沈清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底的探究化作一丝认可:“你倒是细心,也懂轻重。这些事,本宫也派人查过,只是户部尚书行事谨慎,一直没抓到实据。你今日说的这些——尤其是你父亲家书上的话,倒是给本宫添了个重要的佐证。”
她抬手唤来张嬷嬷,接过一个小巧的木盒,推到林薇面前:“这里面是一对墨玉坠,你戴着玩吧。往后若再听到什么动静,或是你父亲来信提了要紧事,不用特意绕弯子,差人去坤宁宫递个信就行——本宫信你。”
“信你”二字说得更沉,显然是因“家书”的真实性与林薇的坦诚,让沈清晏多了几分信任。林薇躬身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面的雕花,轻声道:“臣妾谢娘娘恩典,定不负娘娘所托。”
就在这时,亭外传来一阵环佩声,贵妃带着两个宫女走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花篮,远远便笑着喊道:“皇后娘娘好雅兴!臣妾刚折了些芍药,想着给娘娘添点春色。”
沈清晏看向林薇,眼神里多了几分示意。林薇立刻起身,躬身道:“娘娘与贵妃娘娘说话,臣妾先行告退。”
走出沁芳亭,林薇没走主路,反而绕进了旁边的桃林。风吹过花枝,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宫装上,她抬手摸了摸怀里的木盒,心里清楚——避开“原主”,用“父亲家书”作引,是最稳妥的选择。既没暴露自己的秘密,又让沈清晏放下了对她“主动查事”的戒心,往后再递消息,也有了合理的由头。
而沁芳亭内,贵妃将花篮递到沈清晏面前,笑着说:“娘娘看这芍药,开得多艳!比那易落的桃花实在多了。”
沈清晏拿起一朵芍药,指尖轻轻掐着花瓣,语气平淡:“芍药虽艳,却需沃土养着。若是根扎得不稳,再艳的花,也熬不过一场风雨。你说是不是,贵妃?”
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勉强应道:“娘娘说得是。”她看着沈清晏平静的侧脸,心里却犯了嘀咕——方才那个林才人,竟能让皇后留着说话这么久,还提了“家父家书”,难不成这不起眼的小主,背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