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向晚，残雪映着暮色，像泼了半盏淡墨在素宣上。辰风勒住马缰时，胯下瘦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碎地上的薄冰，脆响在空旷的山道里荡开，又被卷来的寒风吞了去。他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蹭过胸口的万仙录残片——那玉片总带着点温，哪怕在这能冻裂骨头的风里，也像揣了片暖阳。
“辰兄，前面该过‘望云桥’了，过了桥，再走三里便是天云城的外郊。”苏墨策马跟上来，青衫下摆沾了些雪沫，手里还捧着那本卷了边的《山海经》，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柏叶。他说话时带着江南口音，“望云桥”三个字的尾音轻扬，像浸了点水乡的软。
辰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暮色里果然横着道黑影，是座石拱桥，桥栏上的石狮早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雪落在狮头上，倒像披了层白绒。他刚要应声，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是阿禾，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攥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紧张，手指把粗布衣角捻得皱巴巴的。
“大哥哥，俺怕。”阿禾的声音细弱，带着点哭腔，“刚才那些坏人……还会来吗？”
辰风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阿禾的头发软软的，沾着点雪粒，化了的水珠在发梢亮晶晶的。“不怕，”他的声音放得柔，像哄自家小妹似的，“有俺和苏大哥在，没人能伤着你。”说着，他从怀里摸出块糖——是刚才阿禾给的麦饼换的，在黑石城买的麦芽糖，还带着点黏手的甜，“含着，甜了就不怕了。”
阿禾接过糖，小心地含在嘴里，眼睛却还盯着山道尽头，小手依旧攥着辰风的衣角。辰风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想寻回记忆就找个清静地方过日子，可自从从仙墓出来，麻烦就像甩不掉的影子，先是黑石城的小混混，再是教廷的巡猎者，现在连个小姑娘都要护着。可转念一想，若是真撇下阿禾，任由她落在教廷手里，那还算什么“侠”？万仙录里闪过的“为生民立命”，总不能只是句空话。
“辰兄在想什么？”苏墨看出他的怔忡，把《山海经》卷起来，别在腰间，“可是在担心天云城里的情况？”
辰风点头，指了指怀里的黑令牌：“这令牌上的符号，俺总觉得不简单。刚才王老三服毒自尽，倒像是怕泄露什么秘密。教廷的人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天云城里怕是更不太平。”
苏墨伸手，指尖刚碰到令牌，突然“咦”了一声：“这令牌的材质……倒像是上古的‘玄铁’，寻常铁器在这寒天里早冻得刺骨，它却只微凉。而且这符号……”他低头思索片刻，从怀里摸出支竹笔，在掌心画了个相似的纹路，“《山海经·大荒西经》里提过，‘有玄族，佩蛇纹，祀伪天’，莫不是这教廷，和上古的玄族有关？”
辰风心里一动，刚要追问，突然听见望云桥方向传来“笃笃”的声响——不是马蹄，是金属敲在石板上的声，沉得像打鼓。他瞬间握紧腰间的铁剑，眼角余光瞥见苏墨的竹笔尖已经泛起了淡青芒，阿禾则吓得往他身后缩了缩，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
“来者何人？竟敢拦教廷‘圣骑士’的路！”
一声断喝从桥那头传来，暮色里走出三个人影，都是银甲装束，甲胄上刻着十字纹，手里握着宽刃剑，剑身在残雪反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圣骑士满脸虬髯，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辰风一行人，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铁剑和苏墨的竹笔上：“是你们杀了王老三？”
辰风往前站了半步，将阿禾护在身后：“王老三是教廷的巡猎者，劫道伤人，俺们只是自保。倒是你们，身为‘圣骑士’，却纵容手下为非作歹，算什么正道？”
“正道？”虬髯圣骑士冷笑，挥剑指向辰风，“从仙墓出来的异端，也配谈正道！主教有令，凡携仙墓遗物者，格杀勿论！”说着，宽刃剑带着风声劈来，剑势刚猛，竟把空气都劈得“呜呜”响——这是教廷的“圣十字剑法”，重刚猛，轻灵动，寻常武者根本避不开。
辰风不敢大意，脑海里瞬间闪过万仙录解锁的“流云剑法”，手腕一翻，铁剑斜挑，剑尖正好撞在宽刃剑的侧面。“当”的一声脆响，他只觉虎口发麻，铁剑差点脱手——圣骑士的力气比王老三大多了，看来是教廷的核心战力。
“辰兄，避其锋芒！”苏墨的声音从旁传来，竹笔一扬，几点青芒像流星似的飞出，直取圣骑士的手腕。那圣骑士没想到书生也会神通，慌忙收剑格挡，青芒擦着他的甲胄飞过，落在地上，竟在石板上留下几个细小的凹痕。
“原来是个练‘青冥术’的妖人！”圣骑士怒喝，另两个同伴立刻挥剑上前，剑风夹击而来。辰风深吸一口气，想起“流云剑法”的要诀“剑走轻灵，避实击虚”，脚下一点马镫，身子腾空而起，铁剑如流水般划过，正好挑中左边圣骑士的剑穗——穗子缠住剑身，那圣骑士一时收剑不及，露出了破绽。
苏墨趁机上前，竹笔点向那圣骑士的“曲池穴”，青芒一闪，那圣骑士“哎哟”一声，手臂一麻，宽刃剑“哐当”掉在地上。辰风落地时，铁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动作干脆，却没伤人，只沉声说：“俺们不想杀人，若你们再拦路，休怪俺不客气。”
虬髯圣骑士见同伴被制，脸色铁青，却不敢再上前——他看出来了，辰风的剑法虽基础，却总在关键时刻能破他的招式，苏墨的青芒更是诡异，点穴精准。他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异端，你们等着！天云城里有教廷的分殿，还有青云宗的人，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们！”说完，带着另一个圣骑士扶起同伴，狼狈地往桥那头走了。
辰风松了口气，收剑入鞘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寒风一吹，冻得发疼。阿禾从他身后探出头，小声说：“大哥哥，你好厉害……刚才俺都快吓死了。”她说着，从脖子上解下一个小锁片，递给他，“这个给你，俺娘说戴着能保平安，刚才你保护俺，俺给你戴。”
辰风接过锁片，是块小小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花纹——竟和之前落在雪地里的青铜碎片纹路有几分相似！他心里一动，刚要细看，就见苏墨的竹笔突然亮了起来，笔杆上浮现出淡淡的古纹，和锁片的花纹隐隐呼应。
“这锁片……”苏墨凑过来，眼神里满是诧异，“竟像是上古‘仙门’的信物！阿禾，这是你娘给你的？”
阿禾点头，攥着衣角说：“嗯，俺娘走的时候给俺的，说等俺长大了，拿着这个去寻她。”
辰风把锁片还给阿禾，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你娘给你的念想，好好收着，以后俺们帮你找娘。”他抬头看向天云城的方向，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城墙上的灯火像星星似的亮了，只是那灯火里，似乎藏着更多的未知——圣骑士说的青云宗，会是敌是友？
苏墨把竹笔别回腰间，笔杆上的古纹已经隐去，他轻声说：“辰兄，看来这趟天云城之行，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不过你放心，俺既然和你同行，就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些麻烦。”
辰风笑了，心里的迷茫少了些，多了些坚定。他摸了摸胸口的万仙录，残片依旧温着，像是在回应他的侠心。“苏兄，有你这话，俺就放心了。走，咱们进城，看看这天云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行人策马过了望云桥，往天云城走去。马蹄声踏在石板路上，清脆的声响在夜色里传得很远。没人注意到，城墙上有个穿青衫的少年正望着他们，手里握着块和阿禾相似的青铜碎片；也没人发现，苏墨的竹笔杆里，似乎有个小小的光点在轻轻闪烁——那是古仙残魂的气息，正等着被唤醒。
下集预告：天云城门遇青云客，青铜残片引旧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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