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静姝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肚子里咕咕的抗议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头顶繁复的纱帐看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靖王府，听竹苑，她那位挂名王爷夫君的“冷宫”新房。
身上还穿着那身素色中衣，一夜和衣而卧，睡得浑身骨头都有些发僵。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床内侧。
那套男子的寝衣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处，位置丝毫未变，冰凉而整齐，昭示着它们的主人从未归来。
“啧，真成守活寡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倒没什么悲伤，更多的是对新一天“职场生活”的评估。
肚子又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民以食为天，打工也得先吃饱饭。
她拔高声音，朝门外喊道：“春桃？夏荷？”
门外安静了片刻，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春桃怯生生的小脸探进来：“娘、娘娘，您醒了？”
“嗯，打水来洗漱吧，再传早膳。”沈静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初来乍到，对着这两个明显也是小透明的丫鬟，她暂时没必要摆主子架子。
“是，奴婢这就去。”春桃缩回头，脚步声匆匆远去。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水还没来，沈静姝的肚子已经唱完了第三遍空城计。她皱起眉，这效率也太低了点。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才被再次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春桃夏荷，而是两个面生的婆子，一个端着铜盆，一个捧着毛巾等物，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也算不得多恭敬。
“王妃娘娘，奴婢们来伺候您洗漱。”为首的婆子干巴巴地说道，将铜盆往架上一放，水花溅出来些许。
沈静姝没动，目光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春桃和夏荷呢？”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回娘娘，周嬷嬷吩咐了，春桃夏荷年纪小，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娘娘，调去后院做些杂活了。日后就由奴婢张婆子和李婆子伺候您起居。”
沈静姝心下冷笑。动作可真快，一夜之间就把她身边唯一两个可能稍微熟悉点的人给调走了，换上了两个明显是“自己人”的老油条。这是要彻底把她孤立起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她没说什么，起身走到盆架前。水温倒是适中。
她刚要伸手，那张婆子却抢先一步拿起毛巾浸入水中，拧了半干，直接就往她脸上擦来，动作粗鲁，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
沈静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张婆子的手落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语气也硬了几分：“娘娘，老奴伺候您洗漱。”
“本宫自己来。”沈静姝声音淡淡的，伸手自己去拿毛巾。
张婆子却抓着毛巾没松手，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也没了：“娘娘，这不合规矩。您金枝玉叶，这些粗活哪能您亲自来？还是让老奴伺候吧。”话语像是劝诫，眼神里却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另一个李婆子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娘娘，周嬷嬷特意吩咐了，要咱们好生‘伺候’您，可不能怠慢了。”
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沈静姝看着眼前这两个明显是来找茬立威的老婆子，心底那点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烦躁瞬间转化成了冷笑。
好啊，上班第一天，直属领导（周嬷嬷）派来的老员工就开始给她下马威了。经典职场PUA之“教你规矩”。
若是原主那个怯懦的沈静姝，此刻怕是早已吓得手足无措，任由拿捏了。
可惜，现在壳子里换成了林笑笑。一个在二十一世纪职场里摸爬滚打，见惯了甩锅、抢功、穿小鞋等各种妖魔鬼怪的社畜。
跟她玩这套？
沈静姝忽然松开了抓着毛巾的手，张婆子正暗自用力，猝不及防之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静姝已经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却渐渐凝聚起锐气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个婆子耳中：
“规矩？”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的意味。
“张嬷嬷，李嬷嬷，你们在王府当差多少年了？”
两个婆子一愣，没明白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张婆子下意识答道：“老奴在王府当差十三年了。”
“李嬷嬷呢？”
“十、十一年。”
“哦，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沈静姝点了点头，从镜子里看着她们，“那想必对王府的规矩，是再熟悉不过了。”
两个婆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那是自然。”
“那本宫倒要请教了。”沈静姝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清冷，“王府的规矩里，可有教你们，主子未曾允准，便可自行上手触碰主子？”
张婆子脸色一变：“娘娘，老奴那是伺候您……”
“伺候？”沈静姝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本宫竟不知，靖王府的‘伺候’，是强按着主子的脸来擦的？还是说，这规矩是周嬷嬷单独教给你们，专用于本宫这听竹苑的？”
她提到“周嬷嬷”，两个婆子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奴婢不敢！”两人连忙低头。
“不敢？”沈静姝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本宫看你们敢得很。”
她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两个婆子面前。她身量比这两个婆子高些，虽然瘦弱，但此刻挺直了脊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们，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本宫是陛下钦赐、太后首肯、堂堂正正抬进靖王府的正妃。即便王爷静养，不便相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目光在两人发白的脸上扫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你们是府里的老人，更该谨守本分，知道什么是尊，什么是卑。尽心当差，自有你们的好处。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想着踩低拜高，或是听了什么人的吩咐，想来试试本宫的脾气……”
她顿了顿，木梳“啪”地一声轻敲在旁边的桌面上，吓得两个婆子肩膀一抖。
“那本宫也不介意，让你们好好重温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剩下两个婆子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她们完全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懦弱无能、只是用来冲喜的侯府庶女，竟然如此牙尖嘴利，气势逼人！每一句话都敲在点子上，搬出皇帝太后，点破她们的心思，让她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张婆子额角渗出了冷汗，终于彻底收敛了之前的轻视，拉着李婆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沈静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毫无波澜。职场第一课：面对刁难，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必须一开始就亮出底线和爪牙。
她没叫起，只是转身重新坐回盆架前，自己拧了毛巾，仔仔细细地擦脸，然后开始自己梳头。动作不算熟练，但从容不迫。
两个婆子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冷汗湿透了后背。
直到沈静姝自己差不多打理好了，才淡淡开口：“早膳呢？”
张婆子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奴婢这就去催！这就去！”说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李婆子还跪在原地，头埋得低低的。
沈静姝没理她，对着镜子，将最后一缕头发绾好。
没过多久，张婆子就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回来了。这次的速度快得惊人。
饭菜摆上桌，清粥小菜，几样点心，看着倒也精致。
张婆子赔着万分小心：“娘娘，早膳备好了。您……您先用着？若是不合口味，奴婢立刻让厨房重做。”
沈静姝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粥，温度适中。
“嗯。”她应了一声，没再多说，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
张婆子和李婆子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再没了之前的倨傲。
沈静姝安静地吃着饭，心里盘算着：立威初步成功，但这只是开始。周嬷嬷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战斗。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新的一天，“打工人”的征途，从一顿杀鸡儆猴后的早膳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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