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听学进入最后三日，云深不知处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弟子们既期待着回归故里，又对这段姑苏时光流露出不舍。魏无羡尤其如此，他不再调皮捣蛋，反而安静得令人不适。

这日清晨，薇柔照例前往静室送药，却在门外听到蓝曦臣与蓝忘机的谈话。

“温氏近来动作频繁，恐有大动作。”蓝曦臣声音凝重，“忘机，听学结束后，你带一队弟子前往兰陵，与金氏商议对策。”

“那云深不知处...”蓝忘机语气中透出担忧。

“有我坐镇，不必担心。”蓝曦臣顿了顿，“倒是你，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薇柔心中一惊，正要退开，门却从内打开。蓝忘机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二公子，大公子。”薇柔行礼，将药碗奉上。

蓝曦臣温和一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忘机的伤恢复得很好。”

“这是分内之事。”薇柔垂眸，心中却为刚才听到的消息担忧。

蓝忘机接过药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有心事。”

薇柔惊讶于他的敏锐，犹豫片刻，轻声道：“方才无意中听到二公子要远行...望保重。”

蓝忘机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嗯。”

蓝曦臣看看二人，了然一笑，借口有事离开了。

静室前只剩两人相对无言。晨风吹过，拂起薇柔额前的碎发，蓝忘机下意识抬手想为她整理，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收回袖中。

“进去吧，药要凉了。”薇柔轻声道。

当日下午，听学堂内举行最后一场考核。薇柔奉命送来茶点，见魏无羡罕见地认真作答，不禁莞尔。然而当她放下茶点准备离开时，魏无羡突然举手。

“蓝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他站起身，目光却看向薇柔，“请问蓝氏家规中，可否有禁止弟子与外来女子通婚的条款？”

满堂哗然。蓝启仁气得胡子发抖：“魏无羡！休得胡言乱语！”

江澄扶额低吼：“这个白痴！”

蓝忘机面色骤冷，手中的笔“啪”地折断。

薇柔僵在原地，脸颊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魏无羡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学生只是好奇嘛。既然蓝氏没有这条规矩，那我就放心了。”

“出去！”蓝启仁怒吼。

魏无羡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大步走出听学堂，经过薇柔身边时，悄悄塞给她一个小纸团。

薇柔不知所措，只能匆匆离开。在无人的回廊下，她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时，后山竹林，盼一见。羡”

她的心怦怦直跳。理智告诉她不该赴约，但想到魏无羡即将离开，又有些不忍。

是夜，薇柔辗转难眠。子时将近，她终于起身，披衣走向后山。

月光如水，竹林沙沙作响。魏无羡早已等在那里，一袭黑衣几乎融于夜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就知道姐姐会来。”他笑道，语气中却有一丝紧张。

薇柔保持距离站定：“魏公子有何事？”

魏无羡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临别赠礼。”

薇柔犹豫着没有接：“这不合规矩。”

“就当是感谢姐姐这些时日的照顾。”魏无羡强塞进她手中，“打开看看。”

薇柔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玉簪，簪头雕成莲花形状，工艺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薇柔连忙推拒。

魏无羡按住她的手：“姐姐可知云梦江氏的莲花寓意？”

薇柔摇头。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象征着纯洁与坚韧。”魏无羡凝视着她，“在我心中，姐姐便是如此。”

薇柔心中一颤，抽回手：“魏公子，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魏无羡苦笑，“姐姐心属蓝二公子，对吗？”

薇柔沉默不语，等于默认。

魏无羡长叹一声：“那家伙冷得像块冰，有什么好？”

“二公子外冷内热，品性高洁...”薇柔下意识辩护，随即意识到失言，脸颊绯红。

魏无羡眼中闪过失落，却很快振作：“罢了，感情强求不得。但这簪子还请姐姐收下，就算...就算留个念想。”

他的语气难得真诚，薇柔不忍再拒，轻声道谢后将木盒收好。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魏无羡望着月亮，“姐姐若有机会来云梦，定要找我，我带你游遍莲花坞。”

“好。”薇柔轻声应道。

二人沉默片刻，魏无羡忽然道：“姐姐可知道，我为何喜欢你？”

薇柔摇头。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只是看我这个人，不是‘云梦江氏大弟子’，不是‘顽劣不堪的魏无羡’。”魏无羡轻笑，“在这云深不知处，除了江澄，只有你和蓝二公子如此。”

薇柔心中触动，正欲开口，忽见魏无羡神色一凛：“有人！”

竹影晃动，蓝忘机缓步走出，面色如霜。他目光扫过魏无羡，最后落在薇柔手中的木盒上。

“二公子？”薇柔心虚地将木盒藏到身后。

魏无羡却故意道：“蓝二公子真是闲情逸致，半夜也来赏竹？”

蓝忘机不理他，直接对薇柔道：“夜深露重，回去。”

薇柔点点头，对魏无羡轻声道：“魏公子也请回吧，明日还要赶路。”

魏无羡看看蓝忘机，忽然凑近薇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若他日你改变主意，我随时等你。”

说完，他对蓝忘机挑衅一笑，扬长而去。

竹林里重归寂静。蓝忘机站在原地，月光照在他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二公子是特意来找我的吗？”薇柔鼓起勇气问。

蓝忘机沉默良久，才道：“路过。”

又是这个借口。薇柔心中泛起一丝甜意，轻声道：“那...一起回去？”

蓝忘机微微颔首。二人并肩走在月光下，影子拉得很长。

“明日启程去兰陵，归期未定。”蓝忘机忽然开口。

薇柔心中一紧：“危险吗？”

“尚可。”蓝忘机顿了顿，“你...留在云深不知处，勿随意外出。”

“我会小心。”薇柔点头，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平安符，“这是前日在寺庙求的，二公子带着防身。”

蓝忘机接过平安符，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这一次，他没有立即收回手。

“等我回来。”他轻声道，声音几乎融在风里。

薇柔怔住，抬头看他。月光下，蓝忘机的耳根微微泛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好。”她听见自己回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次日清晨，各世家弟子陆续启程离开。云梦江氏的车马最后出发，魏无羡在马车前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别看了，人家不会来的。”江澄没好气地说。

魏无羡失落地上车，却在马车启动的瞬间，看到远处回廊下的一抹身影。薇柔站在柱后，默默目送他们离开。

他急忙探头，对她用力挥手。薇柔微微一怔，轻轻点头回应。

与此同时，蓝忘机率领的弟子队伍也从另一侧门出发。他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正看到薇柔站在回廊下的身影。

二人目光隔空相遇，薇柔轻轻颔首，无声地道别。蓝忘机微微点头，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薇柔站在原地，直到所有车马都消失在视野中。她轻轻抚摸发间的玉簪，又握紧袖中的平安符，心中五味杂陈。

姑苏的清晨依旧宁静，只是少了几分往日的热闹。薇柔转身走向膳堂，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只是这一次，她的心中多了一份牵挂，一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