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净心镜被妥善封印后，云深不知处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而薇柔能感觉到，暗流仍在涌动。温氏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魏无羡越发明显的示好。

这日，薇柔正在药房为蓝忘机配制伤药，魏无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倚在门框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薇柔姐姐，需要帮忙吗？”他今日格外安静，眼神却比往常更加专注。

薇柔头也不抬：“魏公子若是闲着，不如去温习今日蓝先生讲的课业。”

“那些我早会了。”魏无羡凑近看她配药，“姐姐对药理很精通啊，这味血竭加得妙，既能活血化瘀，又不至于太过燥热，正适合蓝二公子现在的伤势。”

薇柔手中动作一顿，惊讶地看他一眼：“魏公子也懂药理？”

魏无羡得意地挑眉：“略知一二。我们云梦江氏以医术见长，我虽不才，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点皮毛。”

他确实不是吹嘘。接下来的半炷香时间里，魏无羡不仅精准地说出了薇柔所配药方的君臣佐使，还提出了两处可改进的建议，说得头头是道。

薇柔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魏公子大才。”

“那姐姐要不要跟我学医？”魏无羡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教你云梦江氏的独门医术，作为交换，你教我姑苏的点心做法如何？”

薇柔正要婉拒，忽听门外传来蓝忘机冰冷的声音：“魏婴，擅闯药房，触犯门规。”

魏无羡夸张地叹气：“蓝二公子，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我这是在和薇柔姐姐学术交流。”

蓝忘机不理他，目光转向薇柔：“伤药可备好了？”

“马上就好。”薇柔加快手中动作，将配好的药包好递给蓝忘机，“二公子，这是七日的量，早晚各一服。”

蓝忘机接过药包，瞥见魏无羡不满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

魏无羡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这点微妙情绪。他眼珠一转，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薇柔姐姐，我这几日总觉得胸闷气短，你能不能也帮我看看？”

薇柔信以为真，关切地上前：“魏公子可是染了风寒？让我看看脉象。”

魏无羡伸出左手，趁薇柔专心诊脉时，对蓝忘机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蓝忘机面色更冷，却站在原地不动。

“脉象平稳有力，不似有病。”薇柔蹙眉。

“可能是内伤。”魏无羡装模作样，“前几日不是被温氏那些人打了一掌吗？当时不觉得，现在越发疼了。”

薇柔想起那晚魏无羡确实为救她挨了一掌，顿时愧疚起来：“那我重新配副活血化瘀的药给魏公子。”

“不必麻烦。”魏无羡笑道，“姐姐若有空，陪我去后山采点草药就好。我知道有处山谷长着很好的疗伤草药，这个时节正茂盛。”

蓝忘机突然开口：“后山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我又不是外人！”魏无羡不服。

“你是客。”蓝忘机语气冰冷，“守客礼。”

眼看二人又要起争执，薇柔连忙打圆场：“魏公子若需要什么草药，告诉我名字便是，药房里应该都有。”

魏无羡还想说什么，但见薇柔面露疲色，终是不忍，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找江澄要去。姐姐忙了一天，早点休息。”

他离开后，药房顿时安静下来。蓝忘机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薇柔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脸色不好。”他忽然道。

薇柔微微一怔，没想到蓝忘机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谢二公子关心，只是有些劳累。”

蓝忘机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灵芝丸，补气养血。”

薇柔受宠若惊：“这太珍贵了，我不能...”

“拿着。”蓝忘机将瓷瓶塞进她手中，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两人都是一顿。

“多谢二公子。”薇柔低声道，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蓝忘机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耳根却泛起淡淡红晕。

是夜，月华如水。薇柔因白日里魏无羡的话心中不安，独自一人来到后山散步。不知不觉走到那晚与温氏交手的地方，却见月光下早已站着一人。

“魏公子？”薇柔惊讶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无羡转身，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神情是少见的严肃：“我在等姐姐。”

“等我？”

魏无羡点头，深吸一口气：“薇柔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薇柔心中莫名一紧：“魏公子请讲。”

“我...”魏无羡看着她月光下清秀的侧脸，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词穷了。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阵阵蝉鸣，更显得夜色静谧。

“姐姐可知道，云梦的莲花这时节开得正好。”魏无羡最终轻声说，“千顷荷塘，接天莲叶，风一吹，层层叠叠的绿浪，其间点缀着粉白的花，美不胜收。”

薇柔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配合地点头：“听闻云梦莲花确实是一绝。”

“我想带姐姐去看。”魏无羡转头直视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不只是莲花，还有云梦的夜市，江上的渔火，山间的晨雾...我想带姐姐看尽世间美景，尝遍天下美味。”

薇柔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魏公子，我...”

“我知道，姐姐是蓝家的人。”魏无羡打断她，语气急切，“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向蓝宗主请求，让你随我去云梦。江叔叔和虞夫人都是开明之人，定会待你如亲。师姐也一定会喜欢你。”

这番话说得真挚热烈，薇柔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从未想过离开云深不知处，更未想过与魏无羡有超出友谊的关系。

“魏公子厚爱，薇柔感激不尽。”她斟酌词句，“但我在蓝家多年，早已将这里当做归宿。且我身份卑微，不敢高攀。”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魏无羡激动道，“在我眼里，姐姐就是姐姐，聪慧善良，比那些世家小姐强多了！”

薇柔心中感动，却还是摇头：“魏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定会遇到真正相配的良人。”

魏无羡眼中光芒黯淡下来：“姐姐是...心有所属吗？”

薇柔脑海中闪过蓝忘机清冷的面容，心中一阵慌乱：“魏公子莫要胡说。”

她的反应却让魏无羡明白了什么。他苦笑一声：“是蓝二公子，对吗？”

“不是！”薇柔急忙否认，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魏无羡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我知道了。姐姐放心，今日的话，就让它随风散去，我不会再让姐姐为难。”

“魏公子...”薇柔心生愧疚。

魏无羡却已恢复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道：“不过姐姐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云梦江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凛，将薇柔拉到身后：“有人！”

竹林中传来细微的响动，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月光下，蓝忘机面色如霜，目光冰冷地看着魏无羡拉着薇柔的手。

“二公子？”薇柔慌忙抽回手，“您怎么在这里？”

蓝忘机不答，只冷冷道：“夜已深，回去。”

魏无羡本欲反驳，但见薇柔面露难色，终是忍下，故作轻松道：“是啊姐姐，夜深露重，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找你玩！”

他故意在蓝忘机面前表现得亲密，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竹林里只剩薇柔和蓝忘机二人。月光透过竹叶，在蓝忘机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二公子是来找我的吗？”薇柔轻声问。

蓝忘机沉默良久，才道：“路过。”

然而他衣袖上的露水却表明他已在林中站了许久。薇柔心中一动，有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是不是早就来了？是不是听到了她和魏无羡的对话？

但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她不敢深想。

“回去吧。”蓝忘机转身走在前面，步伐却比平日慢了许多，仿佛在等她。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小径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薇柔看着蓝忘机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魏无羡的话。

“二公子，”她鼓起勇气问，“您觉得...云梦的莲花真的那么美吗？”

蓝忘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及姑苏的玉兰清雅。”

薇柔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微扬。这个回答很符合蓝忘机的性子，却莫名让她心情愉悦。

将薇柔送到住处后，蓝忘机忽然开口：“魏婴并非良配。”

薇柔惊讶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他性子跳脱，不负责任。”蓝忘机语气平淡，眼神却异常认真，“不值得托付。”

这是薇柔第一次听蓝忘机如此直白地评价一个人，而且明显带着个人情绪。她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甜意，轻声道：“我知道。”

蓝忘机似乎松了口气，微微颔首：“明日听学，你不必去了。”

“为何？”

“免得被扰。”蓝忘机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

薇柔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今晚的月光太过温柔，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而在不远处，魏无羡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酒壶捏得死紧。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不及心中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