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魏无羡篇）

魏无羡眸中的审视瞬间凝成了冰。

金氏。

兰陵金氏。那个如今风光无限，与他、与云梦江氏、与乱葬岗有着无数纠葛和血债的家族。

他捏着芍药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指节泛白。那掌心浮现的诡异咒印，此刻在他眼中，与金氏那些华丽纹样下的肮脏勾当彻底重叠了起来。是追踪印？是控制符？还是某种他未曾见过的、用于传递讯息的邪术？

“金氏……”魏无羡低低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金光善？还是他那个好儿子金光瑶派你来的？”

他松开手，任由芍药无力地跌坐在地，肩头的伤口因这动作又渗出更多黑血。魏无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情笛在指尖缓慢转动，仿佛随时会再次凑到唇边，奏响的却未必是御敌之曲，也可能是索命的梵音。

“为了阴虎符？还是觉得我魏无羡碍了金氏的眼，想提前清理掉？”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戾气，“派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来，倒是比直接动刀动剑‘雅致’多了。苦肉计？接近我，取得信任，然后呢？在我放松警惕时背后捅一刀？还是想探听乱葬岗的虚实？”

芍药疼得额角沁出冷汗，脸色更白，但听到魏无羡直接点破她的来历，那双含泪的眸子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惊慌失措地辩解，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仰头望着魏无羡，唇边那抹虚弱的笑竟加深了些许。

“公子……果然聪明。”她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只是……公子猜对了一半，也猜错了一半。”

魏无羡挑眉，不为所动：“哦？那我倒要听听，哪一半对了，哪一半错了。”

“芍药确是受命于金氏……前来接近公子。”她每说几个字，都要喘口气，箭毒显然在侵蚀她的体力，“目的……也确如公子所料，阴虎符，乱葬岗……还有，公子您的性命。”她直言不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那错的一半呢？”魏无羡追问，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芍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那咒印在血污中若隐若现。“错的是……派我来的人，并非金光善，也非金光瑶少主。”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魏无羡，“而是……金氏的一位‘夫人’。她承诺，若我能取公子性命或带回阴虎符，便解我族人身上的枷锁，还我们自由。”

一位夫人？魏无羡脑中迅速闪过金氏后宅的那些女眷。金光善的正室？或是某个有野心的妾室？金氏内部的倾轧，竟也波及到他这个“已死”之人身上了？这倒是有趣。

“所以，你方才替我挡箭，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了让我更信任你？”魏无羡语气嘲讽。

芍药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和决绝：“不……那箭，是真的冲着要命来的。派我来的人，或许……并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成功了，我族人或有一线生机；失败了，我死在此处，正好灭口，还能给公子您添上一笔‘杀害无辜’的罪状。方才那些走尸……恐怕……不只是试探公子，也是来杀我灭口的。”

这个说法，让魏无羡眼底的冰霜微微松动了一瞬。金氏内部倾轧，利用完就弃如敝履的手段，他并不陌生。若真如此，这芍药，也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一枚可怜棋子。

“公子，”芍药强撑着说完这些话，气息愈发微弱，“我掌心的咒印……是‘血契枷锁’，与我的族人性命相连。若我背叛任务，或身死，他们……皆会为我陪葬。我……别无选择。”

她看着魏无羡，眼神里不再是最初的哀求，也不是刻意伪装的柔弱，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如今既被公子识破……要杀要剐，芍药绝无怨言。只求公子……若他日有能力……能否……”她的话没能说完，剧毒和失血让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街道尽头似乎又传来了搜寻的动静，比之前更加密集。

魏无羡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芍药，眉头紧锁。

杀她？易如反掌。一个金氏派来的细作，死不足惜。

可她刚才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那血契枷锁是否属实？金氏内部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一切？留着她，是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还是……或许能成为一个反过来窥探金氏动向的缺口？

更重要的是，她最后那句未尽的恳求……“若他日有能力……” 是想让他救她的族人？

魏无羡啧了一声，感觉头更疼了。这比他研究三天三夜的厉鬼凶煞还要麻烦。

地上的芍药呼吸微弱，肩头的黑血还在慢慢渗出，掌心的咒印在夜色将至的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魏无羡最终低骂了一句什么，弯腰，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昏迷的芍药打横抱起。入手轻盈，带着温热的血气和一种淡淡的、说不清是花香还是药草的气息。

“算你走运。”他对着昏迷的人咕哝道，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四周，“老子今天心情……不算太坏。而且，我对你背后那位‘夫人’，还有你那个‘血契枷锁’，倒是有点兴趣了。”

他抱着芍药，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废弃宅院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原地一滩暗红的血迹和几只破碎的走尸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惊险。

萝卜，看来今天是买不成了。温情那边，怕是又得费一番口舌解释。

而怀里的这个“大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