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门外的雨客

深秋的雨把老城区泡得发潮，青石板路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林野抱着怀里卷边的旧地图，在窄巷尽头找到了那家叫“旧痕”的古董店。

门是深褐色的榆木，铜环上积着薄灰，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飞了梁上躲雨的麻雀。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一盏琉璃灯亮着暖光，光里坐着个人——黑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肤色冷白，银发垂在肩线，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抬眼时，林野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凉得像浸了冬雪。

“找人？”

男人声音低哑，带着点久不见光的滞涩。

林野攥紧手里的地图，指腹蹭过纸上圈出的“青铜瓶”标记——这是他帮教授找的毕业课题资料，辗转打听才知道在这家私人古董店。“我、我找一件青铜瓶听说您这儿有。”

男人没动，目光扫过他湿透的衬衣领口，落在他手腕内侧那颗浅褐色的痣上，眼尾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起身时，林野才发现对方很高，阴影几乎把自己整个罩住，空气里飘来淡淡的松木香，混着一丝极淡的、像铁锈的气息。

“没有。”

男人转身要回柜台，林野急了，往前追了半步：“您再想想呢？我找了很久……”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攥住。

男人的手很凉，指节用力，林野疼得蹙眉，却看见对方盯着自己的手腕，眼神发直，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下一秒，男人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喉结滚了滚，语气骤然冷硬：“出去。”

林野愣住了。刚才那瞬间，他分明看见男人眼底闪过一点暗红，嘴角似乎也绷紧了弧度，像是在忍耐什么。

雨还在下，打在玻璃窗上噼啪响，店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的带着慌促，男人的却沉得像古井。

“抱歉，我……”

林野攥着地图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博古架，架子上一只青瓷碗晃了晃，眼看要摔下来。

他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碎裂声没传来，再睁眼时，男人已经站在他身后，单手托住了青瓷碗，指尖离他的后颈只有几厘米。

暖光落在男人侧脸，林野看清他眼睫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浅影，竟有几分柔和。可这份柔和没撑过一秒，男人把碗放回架子，转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硬模样：“下次别乱闯别人的店，笨手笨脚…”

林野被推出门，榆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股松木香和淡得像错觉的铁锈味。他站在雨里，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刚才被攥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凉意，像一道没散的印子。

而店里，席夜走到柜台后，打开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只银色小盒。盒里放着半幅泛黄的肖像画，画中男子笑眼弯弯，手腕内侧，同样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他指尖抚过画纸，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窗外的雨声，沉进无边的暗里。

这是他守着这家店的第一百二十三年，第一次有人，带着和阿烬相似的温度，撞进他早已沉寂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