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满的尖叫穿透隔音玻璃时,苏轻颜正用银镊子拨弄绣绷上的金线。
手机屏幕在工作台角落亮起,是小助理发来的链接,标题《巴黎时装周惊现神秘压轴!
中国设计师YAN SU成唯一非官方座上宾》。
"颜姐你看!"唐小满踩着细高跟冲进来,发梢沾着未干的发胶,"组委会官微刚转的!
特别展演叫《轮回之门》,他们居然把主秀场从大皇宫搬到了荣军院!"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美甲刮出细碎声响,"还有还有,你看这编号——"
苏轻颜的呼吸顿住。
邀请函右下角的烫金数字在照片里泛着冷光,"007柒"四个字符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视网膜。
她记得每个轮回开始前都会做的梦:血色雾霭里,青铜巨轮缓缓转动,轮辐上刻着同样的数字,每转一圈,腕间胎记便灼痛一次。
"颜姐?"唐小满的声音突然放轻,"你手在抖。"
苏轻颜这才发现指尖攥皱了半张设计图,金线刺进掌心,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她扯过绣帕按在伤口上,抬头时已挂上淡笑:"是高兴的。"可目光扫过手机时,瞳孔仍在不受控地收缩——那数字不是巧合,是轮回的刻痕。
当晚工坊的灯一直亮着。
阿九从窗台跳下来时,尾巴扫落了半杯冷掉的普洱。
苏轻颜正对着拼接了半月的碎纸片发呆,黑猫却用湿润的鼻尖拱她手背,嘴里叼着片焦黑的纸屑。
"哪来的?"她蹲下身,阿九喵呜一声,爪子扒拉着她的绣鞋往壁炉方向走。
炉灰里还剩半截未燃尽的纸页,苏轻颜捏起那片焦纸,与桌上的碎片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墨迹在拼接处晕开,显露出完整的字迹:"第七世必归井心,否则轮回永续,双生俱灭。"
钢笔尖"啪"地折断在纸页上。
苏轻颜盯着那行字,喉间泛起苦意——原来所有世界线里的逆袭、改命,不过是因果轮设下的局。
她不是在拯救原身,是在被推着走向第七世的终局。
出发前夜的雨下得很大。
沈知节撑着黑伞站在工坊门口,伞骨被风刮得咯吱作响。
苏轻颜将皮质档案袋塞进他怀里,封口处的火漆印还带着余温:"若我没回来,把这个给所有媒体。"她的声音被雨声浸得发哑,"里面是七世轮回的证据,还有因果轮的……"
"我明白。"沈知节扣紧档案袋,指节在伞柄上泛白,"需要我跟去巴黎吗?"
"不用。"苏轻颜转身走向工作台,玻璃罐里的七根金针在台灯下泛着朱砂红,"你留在国内,替我看住陆明澜的小动作。"她用银镊子夹起金针,每根针尾都刻着不同的日期——16岁被沉塘的日子,23岁坠楼的日子,31岁被毒杀的日子……最后一根针上,是三天后的巴黎时间。
她将针一根根缝进主秀服内衬,指尖被针尖刺破的血珠渗进红线,在素白缎面上晕出小花。
暗格里的微型录音笔闪着红光,她对着麦轻声说:"凌澈,如果你真的爱过我,就别再让我重来。"
阿九蹲在窗台上,尾巴尖端缓缓摆动。
它眼中映着的不是雨幕,是流动的极光,像某种古老咒语在瞳孔里显形。
巴黎的老宅有股陈木与熏香混合的味道。
苏轻颜推开门时,墙上的《秋江鹤影图》正随着穿堂风微微晃动。
画中丹顶鹤的眼尾,竟与她前世闺房那幅真品分毫不差——她亲手在鹤眼内侧点过一颗朱砂痣,此刻正透过复制品的薄绢渗出来。
"小姐要检查房间吗?"吴秘书站在门边,公文包还未放下,"主办方说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说是......"
"不用。"苏轻颜打断他,指尖已经按上雕花床柱的暗扣。
床板抬起的瞬间,霉味混着铜锈味涌出来。
她摸向枕头夹层,指腹触到一片冷硬——半块铜牌,与凌澈给的那半严丝合缝。
拼合的瞬间,青铜泛起幽蓝光芒。"因果轮启,宿魂归位,栖鸾司监,逆命者诛"的铭文浮现在表面,每个字都像用刀尖刻进她的骨头。
苏轻颜倒退两步,后腰撞在桌角上,疼得眼眶发红——原来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有人在她必经之路上埋下线索,推她走向这个终点。
预展后台的帘子被冷风掀起时,苏轻颜正用热熨斗熨平裙摆的褶皱。
凌澈的影子先落进来,带着雪粒的寒气,等她抬头时,一份牛皮纸袋已放在化妆台上。
"三年前你申报《烬蝶》的专利。"他声音像淬炼过的冰棱,"被陆明澜买通的审查员扣下了,现在物归原主。"
苏轻颜翻开文件,前几页是熟悉的设计图,翻到第三页时,一张便签从夹层滑落。
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铁画银钩:"子夜十二点,地窖IV层,不要相信任何镜中倒影。
我会在外等你——若你还记得如何喊我的名字。"
她的指尖在"名字"两个字上顿住。
前世他是皇帝的暗卫,她喊他"凌统领";上一世他是医学院教授,她喊他"凌老师";这一世她总喊"凌先生",可便签上的字在说——她该喊他的本名,那个被轮回掩盖了七世的名字。
"凌澈!"她脱口而出,抬头时却只看见帘子晃动的残影。
沈知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机屏幕亮着航班记录:"他每一世的死亡日期......"助理的声音突然哽住,"都和你重合。"
苏轻颜握紧母亲留下的玉扣,凉意顺着掌心窜上心口。
玉扣内侧刻着的"双生"二字硌着皮肤,像在提醒什么。
她望着后台门口,轻声呢喃:"所以你是来送我赴死,还是......"
闭展后的圣母院像座沉默的巨兽。
苏轻颜顺着石阶往下走,墙壁上的蝶形符文在手机冷光下泛着青灰——和栖云居密室的刻痕一模一样。
石阶尽头是口干涸的古井,井壁中央嵌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清晰映出她的脸。
她伸手去擦镜面,指尖即将触到镜面的瞬间,倒影突然扭曲。
那是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眼尾的泪痣比她的更艳,是前世庶妹苏清欢的模样。
镜中女子的唇在动,口型分明是:"姐姐,这次轮到你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苏轻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几乎握不住它——照片里的凌澈穿着黑色密探服,怀中抱着个襁褓婴儿,婴儿手腕上的朱砂胎记,和她此刻腕间的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短信最后一行显示着归属地:阴曹地府。
井边的风突然大了。
苏轻颜望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伸手解开外套第一颗纽扣。
青铜镜里的倒影也跟着抬手,可她知道,这次要脱的不是衣服——是七世轮回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