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天空被霓虹灯染成一种永不休眠的紫红色。晚上八点,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夜晚才刚刚开始。
刘耀文压低了帽檐,几乎将整张脸埋进黑色口罩里。他快步从公司后门走出,钻入等待已久的保姆车。车窗外,几个蹲守的粉丝立刻举起手机,闪光灯像夏夜躁动的萤火虫,明灭不定。
“直接回酒店吗,文哥?”助理小陈低声问道。 “嗯。”刘耀文含糊地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今天连续十二小时的拍广告、采访、排练,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偶像的光环背后,是连轴转的日程和几乎被完全剥夺的私人空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那个熟悉的、成员只有寥寥数人的小众聊天群组。群名很随意,叫“深夜酒馆”。这是他偶尔一次在网上搜寻冷门音乐时误打误撞加入的小圈子,里面的人互不知晓真实身份,只用代号称呼。对他来说,这里是难得的、可以暂时卸下“刘耀文”面具透气的地方。
他点开群聊。
【船长:@所有人,今晚老时间,‘酒馆’开门,来点刺激的?】
【深海鱼:必须到。今天差点被甲方气死,急需解压。】
【WEN:刚忙完,可能只能挂一会儿。什么刺激的?】
【船长:真心话大冒险,线上版,规则待定。就差@Xuan 了。】
【Xuan:来了。】
看到“Xuan”这个ID出现,刘耀文不自觉地将身体坐直了些。
这个Xuan是群里最晚加入的,话不多,但偶尔发言总带着一种冷静又略带疏离的透彻,和他很聊得来。他们曾私下聊过几次,关于压力,关于梦想,关于身不由己。
他知道Xuan似乎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一份极其热爱的工作,正处在低谷期。而对方只知道他是个“被合同绑得很死的打工仔”。
这种隔着网络的、不带任何现实身份的共鸣,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
回到家,他把自己扔进沙发,准时进入了语音聊天室。 几番寒暄和玩笑后,作为房主的“船长”开始宣布今晚的疯狂规则。
“规则很简单!掷骰子,点数最小的接受点数最大的的人提出的‘大冒险’惩罚!不准耍赖,不准找借口,玩不起的现在退出!”
几轮下来,气氛越来越热络,惩罚也从“模仿动物叫”升级到了“给通讯录第三个人表白”。
然后,轮到刘耀文掷出了最小的1点。
而掷出最大6点的,是Xuan。
频道里瞬间响起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Xuan!快!想个狠的!” “终于轮到WEN了!不能轻易放过他!” 刘耀文失笑,对着麦克风说:“行,Xuan老师,手下留情。”
耳机里安静了几秒,传来Xuan的声音。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失真的低沉,却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冷静质感:“最近……有点被催婚的烦恼。”
频道里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所以?”刘耀文有种不妙的预感。 “所以,大冒险是——”Xuan顿了顿,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找个陌生人,明天去***结婚。”
“卧槽!!!” “Xuan你牛逼!!” “这太狠了!!!” 频道里瞬间被惊呼刷屏。
刘耀文愣住了。他第一反应是荒谬,第二反应是……这很像Xuan会说出来的话,一种隐藏在冷静表面下的极致疯狂。
“这不可能。”刘耀文失笑,“这怎么执行?而且我是……”他差点脱口而出“偶像身份”,及时刹住了车。
“哦?WEN哥这是玩不起?”
Xuan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刚才谁说愿赌服输的?”
“就是!玩不起以后就叫你WEN妹妹!”
“截图了截图了!历史性时刻!”
刘耀文那根被高强度工作压抑许久的、属于年轻人的叛逆神经被精准地挑动了。疲惫放大了他的冲动,线上身份给了他一层无所顾忌的伪装。
“谁说我玩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豪气,“问题是,找哪个陌生人?你吗?”
这话本是玩笑,频道里的人都等着Xuan笑着否决,然后或许可以换个惩罚。 但耳机那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然后,Xuan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可怕: “可以啊。”
“????” “来真的???” “我他妈见证了历史?!”
刘耀文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Xuan重复道,语气甚至没什么波澜,
“明天上午十点,海市***门口。谁不来,谁以后在这个群永远禁言,并且ID前面加上‘怂包’前缀。”
“……你疯了?”
“或许吧。”
Xuan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嘲,“正好……我也需要做个了断。你敢吗,WEN?”
所有起哄声都消失了,频道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呆了。
刘耀文感觉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偶像的理智在尖叫着阻止他,但一种更强大的、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的渴望,混合着对Xuan这个人的强烈好奇,以及不肯认输的倔强,狠狠压倒了理智。
“……行。”他听到自己说,“谁怕谁。明天十点,***门口。”
第二天早上,刘耀文在头痛中醒来。昨晚的记忆碎片式地涌入脑海,尤其是那个荒诞的赌约。
他猛地坐起身。 “……不是梦?” 他抓过手机,群里已经被“膜拜勇士”、“等一个后续”的刷屏淹没。他和Xuan的对话清晰地挂在上面。
他捂住了脸。
完了。
现在道歉?
说自己昨晚喝多了开玩笑?
那岂不是坐实了“怂包”的名号?
以后在那个唯一能放松的群里还怎么混?
而且……那个Xuan,他似乎是认真的?
他说他需要做个了断?
是什么意思?
一种复杂的心态驱使着刘耀文。他叫来了最信任的执行经纪人和助理,含糊地表示需要他们帮忙掩护一个上午,有极其重要的私事要处理。面对经纪人狐疑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保证绝对不惹麻烦,只是去处理一个“必要的法律程序”。
他几乎是抱着一种“赴死”的心情,把自己裹得比平时更严实,打车前往***。
上午十点,阳光有些刺眼。海市***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是成双成对、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情侣。
刘耀文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心跳如擂鼓。他既希望那个Xuan临阵脱逃,又隐隐期待他真的会出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间指向十点整。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先伸出的是一根黑色的手杖,点在地上。接着,一个男人略显吃力地从车里下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依旧能看出挺拔的轮廓,但左腿似乎有些不便,需要依靠手杖保持平衡。他抬起头,看向***的方向。
刘耀文呼吸一滞。
那个人……好看得过分。 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艳丽,而是一种清澈又干净的英俊。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鼻梁高挺,唇形姣好,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大而明亮,像含着水光,但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磨砺后的平静和淡淡的疏离。柔顺的黑发微微遮住一点额头。
他看起来有些瘦弱,衬衫下的身形单薄,偶尔微蹙的眉头似乎隐忍着某种不适。但这一切反而构成了一种奇异的、易碎又坚韧的气质。
刘耀文几乎瞬间就确定了,他就是Xuan。 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又奇异地吻合——那种冷静下的疯狂,脆弱下的坚持。
Xuan也看到了他。虽然刘耀文遮得严实,但那份在人群中过于出众的身形和气质,以及同样略显孤零零的等待姿态,让彼此轻易地认出了对方。
Xuan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也闪过一丝讶异,然后,他拄着手杖,一步步,平稳地走了过来。
每一下手杖落地的轻响,都像敲在刘耀文心上。 他看着他微跛的步伐,心里那点因为荒诞赌约而产生的烦躁和后悔,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取代了——是了,他提过,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热爱的工作。原来伤得这么重?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尴尬又诡异。
“WEN?”宋亚轩先开口,声音和耳机里听到的略有不同,更清晰,也更真实,带着一点不确定。 “……Xuan?”刘耀文清了清嗓子。
确认了身份,又是一阵沉默。 “你……”刘耀文想说“你真的来了?”或者“你的腿……”,但都觉得不合适。
宋亚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很平静:“我来了。你如果后悔,现在可以离开。”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你应该……不太方便。”
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刘耀文的反骨。他看着宋亚轩平静无波的脸,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淡然。好像这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
刘耀文那颗在舞台上俘获万千粉丝的心,突然不合时宜地软了一下。他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保护欲。 “谁后悔了。”他压低声音,刻意让声线显得轻松,“走吧,Xuan老师?速战速决。”
宋亚轩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率先转身,拄着手杖向***里走去。
填表、拍照、宣誓。 整个过程,两人都沉默得可怕。
工作人员大概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对:一个严实得像明星(虽然确实是),一个漂亮但行动不便,两人之间毫无交流,更别提甜蜜的氛围,眼神偶尔碰撞都迅速分开,像是在完成某种神秘仪式。
“两位是自愿结婚吗?”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眼神里带着探究。
“是。”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平静无波,听起来毫无感情,反而更像被逼无奈。
红底照片上,刘耀文摘了口罩帽子,露出了无可挑剔的偶像面容,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弧度。
宋亚轩在他旁边,脸色苍白,却意外地上镜,漂亮得不像真人。只是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毫无亲密感。
当那两个鲜红的小本本递到他们手中时,刘耀文感觉指尖都在发烫。 他,刘耀文,当红偶像,在二十二岁这年,和一个昨天才知道真实长相、今天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结婚了。
走出***的大门,站在台阶上,炽热的阳光照得人发晕。 现实问题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现在……”刘耀文艰难地开口,晃了晃手里滚烫的结婚证,“怎么办?” 宋亚轩拄着手杖,看着远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淡。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Plan A, 回去扯离婚证,需要排队预约,一个月冷静期。”
刘耀文:“……Plan B呢?”
宋亚轩转过头看他,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片的阴影:“Plan B, 试试看。”
“试什么?”
“结婚证。”
宋亚轩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反正……你我似乎都需要一个借口,来应对一些事情,不是吗?”
刘耀文愣住了。他需要应对公司的管控和无穷无尽的窥探?那Xuan呢?他需要应对什么?催婚?还是……他口中那个需要“了断”的过去?
他看着宋亚轩。这个人漂亮,脆弱,带着伤,眼神却像沉寂的湖,看不透底。他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吸引着刘耀文去探究。
疯狂的一天。从线上一个荒诞的赌约,到手里这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证书。 偶像的理智在尖叫着危险。 但刘耀文心里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占了上风——好奇,叛逆,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心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行。那就……试试。”
他看向宋亚轩,“首先,我们得知道对方叫什么吧?我叫刘耀文。”
宋亚轩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很浅,几乎看不见。 “宋亚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