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声沉重的闷响。门，向内开了一条缝。

浓重的、混合着臭氧和某种化学冷却剂的味道从门缝里汹涌而出，瞬间盖过了走廊的香氛。我猛地一脚踹开严重变形的门板！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预想中，那堵巨大的、由无数个独立保险格组成的蜂窝状合金墙壁应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面墙的、巨大的曲面显示屏。

此刻，它一片漆黑。

深邃、纯粹、吞噬一切光线的黑。

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没有那些令人心安的、码放整齐的金砖反射出的温润光芒，没有成堆的崭新现钞散发出的油墨气息，没有顶级珠宝在特殊灯光下流转的璀璨火彩。

只有一片虚无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面巨大的、造价高昂的曲面屏，曾经忠实地模拟着金币如瀑布般流淌的壮丽景象，是金库的“皮肤”，是财富的视觉化身。而现在，它死了。像一个被挖空的眼窝，空洞地凝视着闯入者。

大脑“嗡”的一声。血液似乎在瞬间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性重量的冰冷灌满。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直直地钉在原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眼前只有那片吞噬一切的黑。一种绝对的、彻底的、被连根拔起的虚无感，如同宇宙真空般降临。

金库…空了。

耗费十二年，用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换来的财富堡垒…被洗劫一空。

这个认知，比任何一颗射向我的子弹都更具杀伤力。它精准地击穿了我赖以生存的核心，粉碎了我对这个冰冷世界仅存的、唯一可量化的信任。

“不…不可能…”干涩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金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更显得荒谬而绝望。

我踉跄着向前冲去，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靴底踏在冰冷的、专门为承载沉重金砖而强化的地板上，发出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回响。冲到那巨大的、死寂的屏幕墙前，手指失控地拍打着冰冷光滑的屏幕表面。

“启动！显示！给我出来！”声音从嘶哑变成了失控的尖啸，在空旷的金属空间里疯狂碰撞、反弹。屏幕依旧死寂，映出我此刻扭曲、苍白、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一张被彻底剥夺了存在意义的、失败者的脸。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蜂鸣。

死寂的屏幕中心，极其突兀地亮起了一个小小的、惨白色的光点。像黑暗中睁开的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

紧接着，一行冰冷、方正、毫无修饰的黑色宋体字，从那惨白的光点中央，缓缓地浮现出来，占据了整个巨大的屏幕：

【资产状态：清零。】

【所有者：林晚（夜莺）】

【最后操作记录：[已删除]】

【操作人：陈墨】

【时间：19:45:03】

时间！就是今晚！就在我执行任务，在目标断气前冷笑着说出“从未爱过”的那个时刻！陈墨！他就在这间密室里，就在我的堡垒核心，用我不知道的方式，抹掉了我的一切！那个诅咒…那个目标临死前怨毒的诅咒…“永失所爱”…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暴怒、剧痛和彻底崩溃的咆哮从我胸腔深处炸开！声音在巨大的金属空间里反复激荡、叠加，形成一种近乎实质的声浪。握在手中的枪再也控制不住，枪口疯狂地抬起，对准了那面显示着残酷现实的屏幕！

“砰！砰！砰！砰！砰！”

子弹如同失控的暴雨倾泻而出！特制穿甲弹狠狠凿在超硬的防弹屏幕上，炸开一团团刺目的火花！巨大的屏幕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那行冰冷的文字在碎裂的屏幕后扭曲、闪烁，显得更加狰狞。弹壳叮叮当当滚落在脚边，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硝烟和屏幕烧灼的焦糊味。

直到撞针发出空击的“咔哒”声，直到枪口滚烫得几乎握不住，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停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眼前碎裂的屏幕依旧顽强地显示着那行字：【资产状态：清零】。

陈墨。陈墨。陈墨。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我的神经上。

背叛。彻底的、釜底抽薪的背叛。

我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野兽，扫过这间被洗劫一空的坟墓。目光最终钉在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连接着整栋大厦独立备用电源的服务器机柜上。主系统被入侵，核心密钥被覆盖，但最原始、最底层的物理监控日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是陈墨也无法完全抹除的幽灵脚印！

扑到冰冷的机柜前，手指因为愤怒和急切而微微颤抖，粗暴地撬开沉重的柜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缆和闪烁着指示灯的黑色存储阵列。我拔掉主阵列的接口，动作精准而粗暴，从战术背包的夹层里抽出一个特制的、带有物理接口的离线读取器，直接怼进了底层日志存储单元的物理端口。

读取器的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无数行飞速滚动的十六进制代码和系统调用记录开始刷屏。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过滤着海量的垃圾信息，寻找那个该死的名字关联的一切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机柜上。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

一条被标记为【低优先级/垃圾清理】的记录被锁定、高亮、放大：

【日志条目：WARN - 异常财务操作 - 大额离岸转账指令 (目标账户：模糊处理)】

【关联用户：陈墨 (权限：财务顾问/次级)】

【关联设备：用户个人移动终端 (ID: CM-PDA-1147)】

【位置签名：检测到强关联 - [澳门] 银河·星汇赌场 - VIP 无线接入节点 (MAC: xx:xx:xx:xx:xx:xx)】

【时间戳：19:48:17】

银河·星汇赌场！澳门！

时间戳几乎紧跟在金库【清零】记录之后！陈墨！他就在那里！用着我的钱，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他甚至懒得掩饰位置！狂妄！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 我盯着屏幕上那刺眼的“银河·星汇赌场”字样，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淬了毒的杀意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兴奋。找到你了，老鼠。

我猛地抽出读取器，转身冲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坟墓。脚步不再踉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致愤怒点燃的、冰冷而高效的迅疾。目标已锁定：澳门。银河·星汇赌场。陈墨。

我要亲手，把他从那个金钱堆砌的天堂，拖回地狱。

澳门。银河·星汇赌场。

这里没有黑夜。时间被永恒地凝固在一种人造的、金碧辉煌的黄昏里。巨大的穹顶模拟着虚假的星空，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无数抛光的金色表面反复折射，将空气都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带着铜臭味的暖黄。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氛、雪茄烟雾、酒精，还有一种更原始、更赤裸的欲望蒸腾的气息——金钱荷尔蒙的味道。

我站在喧嚣的边缘，像一滴融入油锅的水。刚换上的黑色修身连衣裙包裹着身体，脸上覆盖着足以骗过普通监控的伪装，眼神却如同淬了冰的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喧嚣，精准地扫描着每一个VIP区域。筹码的脆响、轮盘的滚动声、荷官程式化的报数声、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咒骂…汇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噪音洪流。

目标：陈墨。他一定在这里，用我的血汗钱，享受着他背叛的盛宴。

赌场的安保如同隐形的蛛网，无处不在。穿着考究西装的安保人员目光锐利，看似随意地踱步，视线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人群。天花板上，无数微型摄像头像冰冷的复眼，无声地记录着一切。我如同在雷区中穿行，每一步都精确计算，利用人群的流动和视觉盲区，巧妙地避开那些无形的警戒线。

最终，我的目光锁定了“星耀厅”入口。厚重的金色大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名身形魁梧、眼神如鹰隼的保镖。这里是真正的巨鳄场，门槛高得令人窒息。陈墨，他就在里面。我能闻到那股背叛者散发出的、混合着金钱和狂妄的臭味。

我没有硬闯。绕到侧面，找到一条相对僻静、通向后勤区域的走廊。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防火门。指尖在门禁读卡器侧面的合金外壳上快速划过，一个微型解码器吸附上去，绿灯闪烁。几秒后，“咔哒”一声轻响。推门而入，里面是复杂的管道间和通风系统。

我如同壁虎般攀上冰冷的管道，动作迅捷无声，循着记忆中赌场结构图的指引，找到通往“星耀厅”上方通风管网的入口。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味道。我压低身体，在黑暗中潜行，最终停在一块微微透出下方光线的合金栅格板前。

透过栅格的细密缝隙，下方奢华到令人咋舌的景象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