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挂

傍晚的三庆园渐渐坐满了观众，前厅的叫好声顺着通风口飘进后台，许锦薇正蹲在侧幕条旁，最后一次检查话筒线。她指尖刚触到插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云雷。

“许锦薇，”他的声音带着上台前的轻缓，却藏着点调侃，“刚看你蹲这儿半天，别是想把话筒线拔了，让我们今儿说段哑剧吧？”

许锦薇猛地回头，手里还攥着半截线，眼神瞪得像只被惹毛的猫：“张老师这嘴要是闲得慌，不如先琢磨琢磨待会儿怎么不把‘报菜名’说成‘报菜价’，少在这儿咒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胸前别着的玉扣，补了句，“再说了，我要是想搞破坏，先把你那扇子上的字刮花，让你上台只能干比划。”

张云雷被她堵得发笑，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扇面上“云起雷鸣”四个字笔锋利落：“你要是敢动我这扇子，明天三庆园的道具库就得少半箱胶带——毕竟你撕我扇子，我总得把你粘在后台柱子上，让你好好反省。”

两人正拌着嘴，杨九郎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走过来，拍了拍张云雷的胳膊：“角儿，该候场了，观众都等急了。”他又冲许锦薇笑了笑，“许姐，您也别跟他置气，他这是上台前紧张，找不着别的话说。”

许锦薇“切”了一声，松开话筒线站起身：“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耽误了演出，影响的是你们八队的口碑，又不是我的工作考核。”说罢，她转身往后台深处走，高马尾甩过张云雷胳膊时，还故意轻轻蹭了一下，像在挑衅。

张云雷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指尖在折扇上轻轻敲了敲——这姑娘，倒比台本里的包袱还让人提神。

随着开场锣声响起，观众的掌声瞬间炸响。张云雷和杨九郎并肩走上台，鞠躬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往侧幕条扫了一眼，正好看见许锦薇靠在柱子上，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低头记录着什么，侧脸在舞台灯光的余光里，显得比白天柔和些。

“谢谢各位观众的支持，今儿是我们八队开箱，能来这么多人，我跟我搭档都特别高兴。”杨九郎先开了口，话刚落，台下就有人喊“张云雷我爱你”，惹得满场哄笑。

张云雷笑着摆手，等观众安静下来，才慢悠悠地开口：“刚后台还跟人拌嘴呢，这会儿听见你们喊，心里那点气儿才算消了。”

杨九郎立刻接话：“哦？跟谁拌嘴啊？后台不都是自己人吗？”

“还能有谁，咱们三庆园的‘武力担当’呗。”张云雷拿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委屈”，“我就跟人提了句，让后台动静小点儿，别影响记词，结果人跟我急了，说我要是记不住词，上台就得忘，还说要刮花我这扇子——你们说，我这是不是受欺负了？”

台下瞬间沸腾，有知道许锦薇的老观众立刻喊：“是许姐吧！”“许姐可厉害了，上次有人闹场，她一句话就镇住了！”

杨九郎顺着话茬往下接：“哟，是许锦薇啊？那您可别跟她吵，她力气大，上次搬道具箱，我跟俩学徒都没她快，您这小身板，哪打得过她？”

“谁说我要跟她打了？”张云雷故作无奈地叹气，眼睛却又往侧幕条瞟了一眼——许锦薇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正瞪着他，手里的小本子捏得紧紧的，像要把纸页捏破。他心里更乐了，接着“砸挂”，“我就是觉得，咱们许锦薇同志，干活是挺麻利，就是这脾气，得改改。不然以后找对象，谁敢要啊？”

这话一出，台下的笑声更大了，还有人喊“张老师你要啊”，吓得杨九郎赶紧打圆场：“别瞎说，人家许姐还没对象呢，您这一调侃，小心待会儿下台，她找您算账。”

张云雷笑着摆手，话锋一转，开始说正活。侧幕条后的许锦薇，脸却悄悄红了——一半是被台下的起哄闹的，一半是被那句“找对象谁敢要”戳得有点别扭。她低头在小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扇子，旁边还打了个叉，心里嘀咕：等会儿非得让他知道，“武力担当”不光能搬箱子，还能记仇。

演出过半，返场时张云雷唱完《探清水河》，台下还在喊安可，他刚要开口，就看见侧幕条里许锦薇探了个脑袋，冲他比划了个“超时”的手势，嘴里还无声地说着“再唱就耽误清场”。张云雷挑了挑眉，对着话筒故意提高声音：“刚看见咱们许锦薇同志在后台‘瞪’我呢，手里还攥着小本子，估计是在记我‘超时账’——您别急啊，再等会儿，唱完这段我亲自帮着清场，明天早来半小时帮您整理道具库，行不？”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许锦薇气得直跺脚，转身就往道具库走，想着明天一定要把“早来补时间”这话记在纸上，让他赖不掉。

终于等到演出结束，演员们陆续下台，张云雷卸了大褂，刚把折扇别在腰上，就看见许锦薇抱着一摞叠好的桌布从道具库出来。他赶紧迎上去，笑着说：“许锦薇，刚台上跟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明天我肯定早来，你说整理道具库就整理道具库，绝不偷懒。”

许锦薇斜了他一眼，把桌布往旁边的架子上放：“知道就好，我那小本子上可都记着呢，少来一秒都不行。”她顿了顿，想起明天要让工作人员提前打扫前厅，又补了句，“对了，明天我让工作人员提前来擦桌子，你要是早来的时候撞见，可别跟他们抢活儿干——免得你手笨，把桌子擦花了，还得我找人返工。”

张云雷闻言，忍不住笑出声：“行，我不抢，就安安静静帮你整理道具，绝不给你添乱。”他看着许锦薇认真整理道具的样子，又补充道，“要是整理累了，我请你吃早饭，豆浆油条，你上次在后台吃的那种。”

许锦薇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声音却轻了点：“谁要吃你的早饭，我自己带了。”话虽这么说，耳朵却悄悄热了。

一旁的杨九郎刚换好衣服出来，听见这话，赶紧凑过来打圆场：“许姐，您就别跟他客气了，他难得想请人吃饭，您要是不吃，他该琢磨着请别人了。”

许锦薇“哼”了一声，抱着空箱子往后台外走：“再说吧，看他明天表现。”

看着她的背影，张云雷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杨九郎撞了撞他的胳膊：“角儿，有戏啊，我看许姐没真生气。”

张云雷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腰上的折扇，心里想着：明天可得早点起，不光是为了整理道具库，还得让她吃上那碗热乎的豆浆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