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初夏的风拂过别墅区那棵百年榕树的垂须，带着青草和晚香玉的甜涩。

林嫣然被张凌赫紧紧攥着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进了那个属于他们秘密多年的巨大树洞。

光线骤然黯淡，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陈旧木头的特殊气味，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少年身上清冽的、带着点急促运动后汗意的气息填满。

她的后背抵着粗糙的、硌人的内壁，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句，张凌赫滚烫的身躯就压了下来，阴影笼罩，下一秒，带着不容置疑力道和某种生涩急切的唇，重重堵住了她所有可能出口的惊呼或疑问。

世界在那个瞬间坍缩，只剩下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和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脸颊绒毛上的痒意。

这个吻毫无章法，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积压了太久情绪的笨拙爆发。

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张凌赫才猛地退开少许，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喘着气，那双总是盛满对她独有的温柔和纵容的漂亮眼睛，此刻沉黯得像不见底的深潭，里面翻涌着她有些陌生却又隐隐明白的暗潮。

他开口，声音因为缺氧和激动而沙哑得厉害

张凌赫“乖乖，我比你大……等不及了。”

林嫣然微微张着嘴，小巧的鼻翼翕动着，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砸得更晕了。

大三岁，只是因为那场大病，休学了两年，才“不幸”地和她成了同班同学，成了她口中时不时拿来取笑的“留级生哥哥”。

看着她懵懂又带着点嗔怪的眼神，张凌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口误，但他没解释，只是用指腹轻轻蹭过她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下唇，动作珍重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眼神却依旧执拗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树洞外传来几声模糊的鸟鸣和远处孩童的嬉笑，更衬得这一方小天地寂静得诡异。

林嫣然“你……”

林嫣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被欺负后的委屈

林嫣然“你干嘛呀……突然这样……”

张凌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张凌赫“嫣然，我们在一起吧。不是青梅竹马的那种，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种在一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与他平日沉稳不符的、近乎幼稚的强调

张凌赫“我比你大，我会照顾好你。一直都会。”

后来，林嫣然才慢慢咂摸出他口中那多出来的两岁意味着什么。

那不只是年龄的差距，是他独自躺在苍白病房里忍受治疗煎熬的两年，是他拼了命追赶落下的课程、只为了能重新和她并肩而行的两年。那多出来的“两岁”，是他提前预支的等待和煎熬，所以他才说“等不及了”。

时光倏忽而过。

婚礼这天，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教堂彩绘玻璃窗，洒下斑斓的光晕。

圣坛前，穿着定制黑色礼服的男人身姿挺拔，肩线流畅，平日里略显清冷的面部线条在柔光下软化，那双眼睛，从林嫣然穿着洁白的婚纱，由林父挽着出现在红毯尽头时，就再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过一分一毫。

仪式庄重而温馨，交换戒指的环节，张凌赫握着她的手，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只有紧贴着他的林嫣然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抬起眼，对他轻轻眨了眨，用口型无声地说

林嫣然“笨蛋哥哥”

他看到了，眼眶似乎更红了些，紧紧抿住唇，才忍住没有在那神圣的时刻失态。

典礼结束，按照流程，新郎需要亲自为新娘换上敬酒服和婚鞋。

豪华的婚房内，挤满了前来观礼的至亲好友，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嫣然被簇拥着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洁白的婚纱裙摆像一朵盛大的云，铺散开来。

张凌赫在她面前蹲下身。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带着善意的调侃和祝福。

谁不知道张家这位年轻的家主，年纪轻轻就在商界以手段果决、冷静近乎冷酷著称，此刻却要单膝跪地，为自己的小新娘穿鞋。

助理恭敬地递上一个打开的丝绒首饰盒，里面并排放着一双高跟鞋，鞋面镶嵌着无数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晕，鞋带是纤细的银链，同样缀满小钻，需要巧妙地系在纤细的脚踝上。

张凌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林嫣然那只白皙小巧、涂着淡粉色蔻丹的脚。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先将鞋妥帖地套上她的脚，然后，拿起那根纤细的、闪着冷光的钻石鞋带。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那双在谈判桌上稳如磐石、签下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和协调性，捏着那根细链，几次三番，都无法将那小小的搭扣扣上。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越急，就越是不听使唤，链子从指间滑脱，钻石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在他听来却格外刺耳。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更多的是带着理解的窃窃私语。

万能“凌赫这是太紧张了吧？”

万能“没想到啊，咱们张总也有今天。”

万能“看他手抖的，真是爱惨了嫣然。”

林嫣然垂眸，看着埋首在她膝前的男人。

他浓密的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因为低头的动作，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遮住了部分额头。

她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因为用力抿紧而微微发白的唇瓣。

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忽然就想起高中时，有一次她发烧请假在家，他下午放学后翻墙爬进她家别墅后院，就为了把课堂笔记塞给她，还带着她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小蛋糕。

那天他也是这样，因为爬墙有些狼狈，额发微湿，看着她时眼神紧张又专注。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

在张凌赫又一次尝试失败，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时，林嫣然忽然微微倾身，一手轻轻搭在他宽阔紧绷的肩上，凑近到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的花果香气，羽毛般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周围所有的嘈杂似乎在那一刻远去了。

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浓浓笑意的、娇软得如同蜜糖的声音，轻轻说

林嫣然“哥哥，留级生……”

她故意顿了顿，满意地感受到手下肩膀的肌肉瞬间僵硬，才慢悠悠地吐出后面几个字

林嫣然“……是不是都这么笨？”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凌赫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紧张、焦躁、窘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破碎，荡开层层叠叠的、难以置信的涟漪，随即，被汹涌澎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烈爱意和某种释然的无奈彻底覆盖。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得像只狡黠小狐狸般的脸蛋，那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促狭和亲昵的揶揄。

下一秒，他几乎是带着点“凶狠”的力道，一把将她深深拥进怀里，紧紧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彻底融为一体。他的脸颊埋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只属于她的气息。

周围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热烈的掌声。

林嫣然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听到他贴在她耳边，用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微哽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句地回应

张凌赫“嗯……就只对你一个人笨。”

张凌赫“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