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日子转眼即到。周六上午，沈亦辰开车载着林阳，驶向城市另一端那个他一度极力逃离的地方。车内气氛有些沉闷，不同于往日两人独处时的轻松。沈亦辰的唇线一直紧抿着，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林阳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柔声问：“很紧张？”
沈亦辰侧头看了她一眼，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
“不会的。”林阳握紧了他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只要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镇定像一阵温和的风，稍稍吹散了沈亦辰心头的阴霾。他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汲取着那份力量。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门禁森严的高档别墅区。与沈亦辰自己选择的那个充满阳光与现代感的家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厚重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年代感，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在一栋看起来最为气派、也最为冷硬的别墅前停下，早有穿着得体的佣人等在门口。踏入玄关，一股混合着名贵木材和消毒水般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让林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客厅极其宽敞，装修是繁复的欧式风格，奢华却毫无温度。沈父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穿着一丝不苟的中山装，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只是淡淡地扫过来一眼，便让人心生寒意。沈母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穿着素雅的旗袍，气质雍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泄露了一丝不自然。
“爸，妈。”沈亦辰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明显的疏离。他将手里提着的贵重礼品放在一旁，“这是林阳。”
林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林阳。”她的声音清亮，姿态落落大方，既没有怯懦，也没有刻意讨好。
沈父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沈母倒是勉强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佣人上了茶，气氛尴尬得几乎能听见空气凝固的声音。
最终还是沈母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却字字如针：“林小姐是吧？听亦辰说，你自己经营一家小书店？现在的年轻人，能静下心来做点事情，也挺不容易的。”
林阳听出了话里的潜台词——小本经营，不上台面。她微微一笑，坦然回答：“是的，伯母。书店不大，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感觉很充实。”
“充实是充实，”沈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亦辰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未来的伴侣，理应能在事业上给他更多助益，而不是守着一个小店，安于现状。”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连沈母都微微蹙了下眉。
沈亦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林阳却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示意她来应对。
“伯父，”林阳看向沈父，目光平静，没有丝毫闪躲，“我认为，伴侣的意义在于相互支持和理解，共同成长，而不是简单的资源置换。我有我的事业和追求，亦辰有他的抱负和战场，我们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存。这在我看来，是健康的关系。”
她不急不缓，逻辑清晰，态度不卑不亢，让沈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愠怒。
“牙尖嘴利。”沈父冷声道，“独立？追求？没有坚实的背景和资源，所谓的独立不过是空中楼阁！亦辰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他的拖累！”
“爸！”沈亦辰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声音压抑着怒意，“林阳不是拖累！她是我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人！我的事业，我的未来，都由我自己负责，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巩固！请您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她！”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沈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放肆！你就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我的身份就是沈亦辰！我的责任是给我爱的人幸福，而不是做您棋盘上的棋子！”沈亦辰寸步不让，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那副清冷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压抑多年的痛苦和反抗。
眼看冲突升级，沈母急忙起身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老沈，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又看向沈亦辰，语气带着恳求，“亦辰，你爸爸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沈亦辰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为我好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安排我的人生？为我好就是用我在意的人来威胁我？这样的‘好’，我承受不起！”
他拉起林阳的手，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父亲和一脸无措的母亲，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今天带林阳来，不是来征求你们的同意，而是来告知你们我的决定。我会和林阳在一起，我们会结婚，会拥有我们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如果你们愿意祝福，我们感激不尽。如果不愿意……”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那也请不要来打扰我们。”
说完，他不再看父母的反应，紧紧握着林阳的手，转身，决然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阳光重新洒在身上，驱散了从别墅里带出来的阴冷。坐进车里，沈亦辰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久久没有说话。
林阳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她知道，他刚才那番话，不仅仅是说给父母听，也是对他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压抑人生的一次彻底割裂和告别。
许久，沈亦辰才缓缓睁开眼，看向林阳，眼神里带着愧疚和一丝不确定：“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也听到那些难听的话。”
林阳摇摇头，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柔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而且，你刚才的样子，很帅。”
沈亦辰怔住，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了心底最后的阴霾。他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低声问：“真的吗？”
“真的。”林阳肯定地点头，“你保护我的样子，还有你为自己人生抗争的样子，都非常非常帅。”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沈亦辰，我们回家吧。”她说，“回我们自己的家。”
车子发动，驶离这个象征着冰冷过去的地方，向着他们共同构筑的、充满阳光和爱的未来驶去。身后的阴霾或许仍未完全散尽，但前路，因为他们紧握的双手，而变得清晰且无所畏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