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货运站仓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屏幕上“忏悔，或者一同埋葬”的血红大字，像诅咒般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滴答的钟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心跳，敲打着紧张的神经。
“加密文件正在破解，还需要几分钟。”技术员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微弱。
沈砚抬手示意所有人保持静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仓库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林念布下这个局，绝不会只是让他们干等着。他在等一个信号，或者，他正在某处看着。
突然，仓库深处，靠近那个粗糙金属十字架的后方，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呜咽，像是有人被扼住了喉咙。
周峋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从侧翼包抄过去。沈砚和其余人则保持警戒，枪口对准声音来源。
“别动！警察！”队员的喝声在仓库回荡。
油桶后被拖出来一个人。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凌乱、面色惨白的男人，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赵建国！
他显然不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他的衣服沾满污渍，脸上有新鲜的擦伤，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惊恐。
周峋迅速检查了他身上没有爆炸物或武器后，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
“救……救我！他……他是个疯子！他要杀了我！”赵建国一能说话，便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早已没了当年照片上那个腼腆学徒的影子，只剩下一个被恐惧摧毁的中年人。
“谁要杀你？林念在哪里？”沈砚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目光如炬般盯着他。
“林念……是，是那个小崽子！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把我绑来这里……说……说时间到了……”赵建国浑身哆嗦，语无伦次。
“知道什么？二十年前钟表铺的案子，是不是你干的？！”沈砚的声音陡然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赵建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下去，但眼神闪烁，仍在挣扎。“不……不是我一个人……我……我只是开车……我没想杀人的……”
他间接承认了！这个前警察，果然参与了那场谋杀！
就在这时，仓库顶棚某个隐蔽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林念经过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这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赵叔叔，时间到了。对着你曾经敬畏又玷污过的警徽，说出真相。或者，让这里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墓。”随着他的话音，仓库唯一的出入口方向，传来沉重的金属摩擦声——那扇巨大的铁门，正在被某种机关缓缓关闭！
“他要把我们关在里面！”有队员惊呼。
“阻止他！”沈砚下令，同时几名队员冲向大门。
“没用的。”林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讽，“门锁死了。这里的结构很脆弱，我布置了一点小‘礼物’。如果强行爆破，或者到时间真相没有公之于众，支撑柱会倒塌，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赵叔叔肯‘忏悔’，我会给你们一条生路。”
绝境！林念根本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他要的是一场盛大的、同归于尽的终幕！
“电脑破解了！”技术员突然喊道。屏幕上的红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开始自动播放的视频。画面是黑白的，有些晃动，明显是偷拍。画面里，年轻的赵建国和另外两个模糊的身影（显然也是同伙）正在钟表铺内翻箱倒柜，然后与惊醒的老夫妇发生了冲突……接下来的画面血腥而残忍，记录了那对善良的老人被钝器重击倒地的全过程！而赵建国，虽然站在稍远的位置，没有直接动手，但他冷眼旁观，并在同伙搜刮财物时，负责在门口望风！
视频不长，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剜开了二十年前血淋淋的真相！
“不……不是这样的……”赵建国看着视频，面无人色，喃喃自语。
“这就是真相！”林念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即使经过处理也能感受到那刻骨的恨意，“你，赵建国，利用在我父亲那里学徒时摸清的情况，带着你的狐朋狗友，谋财害命！事后，你利用警察的身份，干扰侦查，掩盖痕迹！让我父母的冤屈沉底二十年！你忏悔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瘫软在地的赵建国身上。仓库顶棚开始簌簌落下灰尘，似乎结构正在变得不稳定。倒计时的滴答声和即将关闭的铁门摩擦声，构成了催命的交响。
沈砚知道，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蹲下身，看着赵建国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赵建国，看看你身上的制服！哪怕它已经蒙尘！说出所有真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是为了救你自己，是为了给那对惨死的老夫妇一个交代！为了你曾经宣誓捍卫的东西！”
赵建国抬起头，看着周围一张张严肃的警察面孔，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他年轻时犯下的罪孽，又感受到脚下地面的轻微震动和死亡的逼近。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他涕泪横流，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当年的经过，如何起意，如何作案，如何利用身份之便后续掩盖……他供出了另外两名同伙的名字（那两人早已因其他案件入狱或死亡），也承认了之后因为内心不安和怕被同伙牵连，才想办法提前内退。
当他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仓库里一片寂静。真相大白，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扩音器里，林念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解脱又似叹息的声音。
滴答声停止了。闹钟的指针，定格在了八点十五分。
同时，仓库角落一处看似墙壁的地方，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一块伪装板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通道入口。新鲜的空气隐隐从下面透上来。
“通道只能维持五分钟。”林念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虚无，“走吧。带着你们的……‘正义’。”
他没有再说话，扩音器里只剩下电流的沙沙声。
“快！依次撤离！带上他！”沈砚立刻指挥队员们有序地从新出现的通道撤离，周峋一把提起瘫软的赵建国。
当最后一名队员和沈砚也进入通道后，身后传来了沉闷的断裂声和重物坍塌的巨响，整个仓库在他们身后轰然震动，尘土从通道口弥漫进来。
他们沿着通道快速前行，这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排水管，曲折但方向明确。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亮光，出口就在眼前。
当所有人狼狈不堪地从城郊一处荒草丛生的排水口钻出来，呼吸到夜晚清冷的空气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回头望去，远处的货运站方向尘埃弥漫。
赵建国被立刻铐上手铐，押上警车。他的忏悔将被记录，法律会给予他最终的审判。
但是，林念呢？
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复仇，逼迫凶手在象征正义（尽管已蒙尘）的警方面前忏悔了罪行。他最后给了警方生路，自己却选择了与那个充满仇恨和痛苦的舞台一同埋葬？
沈砚望着那片废墟，心情复杂难言。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的冲突，在此刻显得如此尖锐。林念用极端私刑实现了部分正义，却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沈队，”岑晞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异样，“我们追踪到……在林念信号最后消失的货运站区域附近，大约在仓库坍塌的同时，有一个非常短暂的、加密的无线信号向外发送了一段数据流，然后彻底消失。数据正在破解，但接收方的位置……非常遥远，而且经过了多次跳转。”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
林念……真的死了吗？
那个信号是什么？发给谁的？
是“牧神”吗？
废墟的烟尘在夜色中缓缓升腾，像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案件的表面似乎告一段落，但更深、更黑暗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显现其狰狞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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