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明的失踪，像一块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滔天巨浪。内鬼的嫌疑尚未洗清，人却已消失无踪，这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认罪。市局内部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信任如同脆弱的薄冰，在每个人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沈砚承受着内外双重压力。上级要求尽快给出解释，平息内部动荡；而案件本身，如同陷入泥沼，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他强迫自己冷静，将人员分成两路：一路由周峋带队，全力搜寻孙景明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路，则继续由他和岑晞主导，深挖孙景明留下的所有技术痕迹，以及那个“SJ-ZZZ”背后的秘密。
对孙景明办公室和住所的二次勘查近乎掘地三尺。在他的家里，技术队员在一个伪装成书籍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一本手写的日记。日记的内容充满了技术性的思考和日常琐事，但在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混乱，反复出现“被监视”、“身不由己”、“代码的诅咒”等字眼，透露出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恐惧。
“他可能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胁迫的？”周峋看着日记照片，提出一种可能。
“或者是内心挣扎。”纪灼补充道，“他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后果，但已经无法脱身。”
与此同时，岑晞团队对孙景明所有经手过的系统、设备进行了最彻底的扫描和日志分析。终于，在一台早已淘汰、存放在仓库角落的备用服务器硬盘碎片中，他们找到了一个被标记为“SJ-ZZZ”的虚拟机镜像备份！
这个虚拟机被设置成定时启动、执行特定任务后自动休眠并清除痕迹的模式（“ZZZ”很可能就代表休眠状态）。其核心任务之一，就是利用孙景明的权限和内部网络漏洞，对特定通讯频道进行嗅探，并将筛选后的数据加密发送到那个境外游戏服务器IP！
证据确凿！孙景明就是那个内鬼！或者说，至少是执行内鬼任务的工具！
然而，当技术人员尝试深入分析这个虚拟机的具体指令来源和操控者时，却发现所有的高级指令都来自一个经过多次跳转、无法追踪的加密连接。孙景明更像是被远程操控的“肉鸡”，他可能提供了初始的权限和后门，但具体的监控目标和数据传输，很可能并非由他直接控制。
“他只是链条上的一环，甚至可能不是核心环节。”岑晞得出结论，“‘牧神’利用了他的技术能力和权限，但未必完全信任他。”
这就解释了孙景明日记中的恐惧——他可能发现自己无法摆脱控制，或者意识到了自己参与之事的可怕后果。
那么，他的失踪，是“牧神”在警方调查逼近时的断尾求生？还是孙景明自己试图逃跑？
搜寻孙景明的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根据他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区域（城北一片待开发的工业区），以及沿途一个私人加油站监控拍到的他车辆模糊的行驶方向，搜救队带着警犬，在一片废弃厂区边缘的林地中，发现了他的车。
车子被遗弃在灌木丛中，车内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但在驾驶座的车门把手上，提取到了一枚不属于孙景明的、残缺的指纹。而在副驾驶座位下，找到了一小片被勾住的、暗紫色的合成纤维——与之前在孙永贵死亡现场发现的纤维完全一致！
魏明远！他接触过孙景明的车！
孙景明是落入了魏明远之手？
搜救范围立刻以弃车地点为中心扩大。茂密的树林和错综复杂的废弃厂房给搜索带来了极大困难。
就在天色渐暗，搜索工作面临暂停时，一名牵着警犬的队员在距离弃车点约一公里外的一个废弃雨水收集池旁，收到了警犬强烈的示警信号。
收集池的铸铁盖子被挪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从下方飘散出来。
队员们强忍着不适，掀开了沉重的盖子。手电光柱向下探去——
孙景明躺在池底的淤泥和积水中，双眼圆睁，瞳孔里凝固着最后的惊恐。他的死状与苏晚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颈部一个精准的圆形穿孔，边缘焦黑，瞬间夺走了他的生命。干净利落，带着“牧神”一贯的、冷酷的“技术美感”。
在他的右手边，放着一个手工雕刻的小木十字架。
而在他的左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被塑封好的、折叠的纸条。
沈砚戴上手套，下到池底，小心翼翼地掰开孙景明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张纸条。
展开塑封袋，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噪音已清除。乐章继续。下一个音符，在终章之前。”
孙景明被灭口了。“牧神”称他为“噪音”，清理得干净利落。而“乐章”仍在继续，下一个目标（“音符”）已经选定，指向最终的“终章”。
沈砚看着孙景明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没有破获内鬼的释然，只有更深的寒意和沉重。孙景明或许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应以这种被“审判”的方式处决。
“牧神”和魏明远，依旧在按照他们扭曲的乐谱，演奏着这血腥的协奏曲。他们清除了一切不和谐音，包括可能暴露他们的棋子。
警方的一切努力，似乎始终慢了他们一步。
沈砚爬出雨水收集池，站在暮色笼罩的荒地上，看着队员们将孙景明的遗体运上来。
下一个“音符”会是谁？那个“终章”，又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灯火初上，看似平静，却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牧神”的乐章并未停歇，反而可能因为清除了“噪音”，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高潮。
他们必须更快，必须在那“终章”奏响之前，找到那个执棒的“指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