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冷光,萧墨白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扫过马腹的鬃毛。他抬手将长缨一挥,缨穗在空中抖出个利落的弧,声音穿透渐起的风声:“传令下去——过焉支山,绕个圈,向北!直扑匈奴主力,去找那个单于的儿子!”
长缨落下的瞬间,一万人的队伍动了。没有呐喊,只有马蹄踏碎砂石的闷响,甲胄摩擦的沉音,像沙漠深处涌动的暗浪,无声,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
何少子勒着马,看着萧墨白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缰绳。方才那指令太疯了,焉支山是匈奴腹地的屏障,绕山北进,等于往最密集的部落堆里扎。可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士兵,那些前几日还眼神发怯的兵卒,此刻眼里竟都燃着光,握着刀枪的手青筋暴起——这股疯劲,竟真的被萧墨白带起来了。
夏侯略的骑兵营冲在最前,他扯开嗓子吼了句什么,风声太大连自己都没听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砍了这么多仗,从没想过能杀到这地步,管他什么主力不主力,砍了单于的儿子再说!
周告跟在后队,他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忽然想起出发前何少子夫人塞给他的平安符,当时只觉得是妇人之仁,此刻却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药囊——今夜的伤药,怕是真要见底了。
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有老兵扯开嗓子,不知喊了句什么,很快被更多的马蹄声淹没。但萧墨白听到了,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豁出去的悍勇。他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这一万人的队伍像条黑色的巨蟒,正沿着山根向北蠕动,首尾都浸在暮色里。
“将军,前面就是焉支山的山口了!”前锋营的斥候回来禀报,声音里带着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
萧墨白点头,长枪向前一指:“进!”
队伍钻进山口时,天色彻底黑透了。山风在谷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响,像有无数鬼魂在哭。忽然有人低低说了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声音不大,却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不知是谁先接了一句,然后是十句,百句,最后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这六个字,压过了风声,盖过了马蹄声。
“寇可往,我亦可往!”
何少子猛地抬头,眼眶竟有些发热。他读了半辈子书,知道这话的分量。当年先帝说这话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真正敢把这话踩在脚下,杀进匈奴腹地的,眼前这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是头一个。
萧墨白听到了这呼喊,嘴角勾起一抹锐厉的笑。他想起沈栀教他时说的,打仗靠的从不是稳妥,是敢打别人不敢打的地方。
“加速!”他再次挥起长缨,“天亮前,摸到兰坡的帐篷外!”
马蹄声骤然密集起来,队伍像被抽了一鞭的巨蟒,速度快得惊人。士兵们眼里的忐忑早已被滚烫的血取代——管他能不能活着回去,杀了单于的儿子,踏平匈奴的王庭,这才是能刻进碑里的战功!
夜色更深了,焉支山的影子压在头顶,像要塌下来。可这一万人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股开天辟地的蛮劲,向着黑暗深处冲去。
萧墨白的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前面就是猎物的巢穴。而他这头闯进腹地的孤狼,今夜要叼走最肥的那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