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恭桶的活儿又脏又累,恶臭几乎要浸透骨髓,但李骁舰却干得异常专注,仿佛手里的不是污秽之物,而是通往生路的钥匙。
他需要这份“低贱”的活儿带来的相对自由,更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巨大的信息量,并思考下一步计划。
薛灏霆成了镇北王,却被关在天牢,显然是被构陷。
那个澹台明月,看薛灏霆的眼神充满了嫉恨和快意,十有八九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而自己……这副太监身份,简直是地狱开局。
正思忖间,两个负责打扫前院的小太监缩在墙角,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皇上昨晚又没翻牌子……”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怕什么,这儿又没人;我看啊,咱们这位皇上,心思根本不在后宫诸位娘娘身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永远是那几个清秀的小太监!特别是近身伺候笔墨的那个小安子,啧啧,那眉眼……我听说皇上批阅奏折累了就爱让他揉揉肩,有时候一待就是大半宿……”
“天爷啊!你的意思是……皇上他……他有断袖之癖?!”
“嘘——!心里明白就行!这事儿可不敢乱说要掉脑袋的!澹台娘娘为什么那么恨长得好的小太监?不就是因为……”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李骁舰握着刷子的手猛地一顿,心头巨震。
当今皇上……竟然好男风?而且偏爱清秀的小太监?
这……这信息量太大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在现世就常被人说长得太过精致,如今到了这深宫,竟成了潜在的危险,也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机遇?
澹台明月厌恶他,是因为他这张脸可能威胁到她在皇上面前的地位?
还是因为她看出了自己和薛灏霆之间那点微妙的联系?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必须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资源,包括……这张脸。
傍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低等太监居住的潮湿通铺,李骁舰刚想躺下喘口气,王公公就阴着脸走了进来,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
“小李子,起来!”
李骁舰心头一紧,连忙爬起身:“王公公,有什么吩咐?”
王公公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复杂,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忌惮,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算你小子走运!内务府那边缺个手脚麻利、模样周正的给御书房送晚间点心,点名要个生面孔,你跟我来!”
御书房?!
李骁舰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皇帝待的地方!
是巧合,还是……他下意识地想到了白天听到的闲话。
他不敢表露半分异样,低着头,恭敬地应道:“是,奴才遵命!!”
跟着王公公穿过一道道宫门,越往里走,守卫越是森严,气氛也越是肃穆。
李骁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一座巍峨宫殿前停下,匾额上正是“御书房”三个鎏金大字。
王公公压低声音,严厉警告:“进去后,低着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送完点心立刻出来!要是冲撞了圣驾,杂家也保不住你!”
“奴才明白。”李骁舰深吸一口气,接过食盒,感觉重逾千斤。
他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书卷气很浓。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衣角坐在巨大的书案后,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皇上,夜深了,用些点心吧!”一个略显阴柔的年轻声音响起,应该就是那个得宠的小安子。
“嗯。”一个低沉,带着些许疲惫的男声应了一声,正是当朝天子。
李骁舰屏住呼吸,将食盒轻轻放在指定的矮几上,然后按照规矩,躬身准备退下。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或许是太过紧张,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虽然立刻站稳,但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引起了注意。
“嗯?”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小安子立刻厉声喝道:“笨手笨脚的奴才!惊了圣驾,该当何罪?!”
李骁舰吓得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奴才该死!奴才无心之失,求皇上恕罪!”
他趴在地上,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帝王的威压,让他脊背发凉。
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
片刻后,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奇异地缓和了些许:“抬起头来。”
李骁舰心脏狂跳,依言缓缓抬头,但视线依旧恭敬地垂落在地面上。
书案后,穿着明黄常服的年轻帝王,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倦色,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而皇帝身边那个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敌意的小太监,正是小安子,他看向李骁舰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是哪个宫的?朕似乎没见过你。”皇帝开口,语气平淡。
“回皇上,奴才是钟粹宫的,新来的,名叫小李子。内务府临时抽调来送点心。”李骁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钟粹宫?澹台明月那儿的?”皇帝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模样倒是生得……不错。”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小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李骁舰头皮发麻,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皇上谬赞,奴才惶恐。”
皇帝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下去吧。”
“谢皇上恩典!”李骁舰如释重负,连忙磕头,起身后退着离开了御书房。
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大门,被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
刚才……皇帝那眼神,那语气……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个小太监的闲话,并非空穴来风!
而自己,似乎已经在无意中,被卷入了更深、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这张脸,果然既是危机,也是……或许能救薛灏霆的契机?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又望向西北方向漆黑的天牢,心中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开始悄然成形。
他要赌一把。
赌这位皇帝的隐秘喜好,赌自己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撬动一丝救出薛灏霆的希望!
然而,李骁舰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御书房内,皇帝把玩着一块玉佩,状似无意地问身旁的小安子:
“去查查,钟粹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妙人。”
小安子低头应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
与此同时,天牢深处。
薛灏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的伤阵阵作痛但更痛的是心。
他的奶宝宝,那双含泪的眼睛,那身屈辱的宦官服……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李骁舰……”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近乎偏执的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尽快出去!
必须把他从这该死的深渊里救出去!
他闭上眼,开始疯狂催动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残存灵魂力量,试图冲击这具身体的禁锢。
一丝暗红色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微弱电弧,在他指尖悄然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湮灭。
深宫的夜,暗流汹涌,危机与机遇并存。
两人的命运,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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