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位于皇宫西北角,阴森肃杀,与金碧辉煌的宫城格格不入。
高耸的围墙,紧闭的铁门,持戈肃立的禁军侍卫,无一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澹台明月的软轿在离天牢尚有百米距离时便停了下来。
她扶着宫女的手走下轿辇,远远望着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建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残忍的期待。
李骁舰跟在太监队伍的最后面,心跳如擂鼓;越靠近这里,他灵魂深处那股微弱的感应就越发清晰,虽然依旧如同游丝,却顽强地指向天牢深处。
薛灏霆一定在里面!
“娘娘,前面污秽,您千金之躯,实在不宜再往前了。”天牢的守卫头领上前,恭敬却坚定地阻拦。
澹台明月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道规矩,便道:“本宫就在此处看看里面情况如何?镇北王……可还安好?”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守卫头领低头回道:“回娘娘,方才确有骚动,似是镇北王试图挣脱枷锁已被制服,太医正在里面诊治,暂无性命之忧。”
试图挣脱枷锁……李骁舰的心狠狠一揪。
薛灏霆那样骄傲的人,被困在这种地方,该是何等的愤怒和屈辱!
就在这时,天牢那沉重的铁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几个狱卒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穿着破烂囚服的高大男子。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即使昏迷中也依旧紧抿的薄唇,那深刻在灵魂里的气息……
是薛灏霆!
真的是他!
李骁舰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但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冲动!这里是吃人的皇宫,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担架从面前经过,薛灏霆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担架边缘,手腕上是深可见骨的勒痕和凝固的血污。
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仿佛感应到他灼热的目光,担架上昏迷的薛灏霆,眼皮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在掠过太监队伍末尾那个穿着灰蓝宦官服、脸色惨白、眼中含泪的熟悉身影时,骤然定格!
尽管容貌、衣着、身份都已天差地别,但那灵魂的烙印,那刻骨铭心的熟悉感,让两人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同时认出了彼此!
豆浆……
奶宝宝……
千言万语,无尽担忧,刻骨思念,都在这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对视中汹涌传递。
薛灏霆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化为滔天的心痛和暴戾!
他的奶宝宝,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还是一个……太监?!
他想开口,想挣扎,想将他紧紧护在怀里,但沉重的伤势和枷锁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眼神如同濒死的凶兽,充满了不甘和毁灭一切的怒火。
李骁舰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他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身陷囹圄,命悬一线;一个卑微如尘,自身难保。
“嗯?”澹台明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顺着薛灏霆刚才凝视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那个新来的小太监“小李子”低着头,肩膀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再看看担架上薛灏霆那异常的眼神……
一个荒谬而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缓步走到李骁舰面前,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哭什么?”澹台明月的声音娇柔,眼神却像毒蛇,“莫非……你认识这位镇北王殿下?”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骁舰身上。
王公公吓得脸都白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惹祸精拖下去打死。
李骁舰心脏骤停,大脑飞速运转。
否认?澹台明月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承认?那他和薛灏霆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强迫自己对上澹台明月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和卑微:“回……回娘娘,奴才……奴才只是……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害怕……冲撞了娘娘,奴才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将恐惧和卑微演绎到极致。
澹台明月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这小太监长得确实出色,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难道真是被吓到了?
她又瞥了一眼担架上的薛灏霆,后者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没用的东西!”澹台明月松开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滚回钟粹宫去!别再这里丢人现眼!”
“是……是!谢娘娘开恩!”李骁舰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不敢再看薛灏霆一眼,生怕再引起任何怀疑。
他跟在王公公身后,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和薛灏霆,终于在这绝望的深渊里,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回到钟粹宫那压抑的牢笼,李骁舰被王公公狠狠训斥了一顿,罚去清洗整个后院的恭桶。
恶臭扑鼻,屈辱难当。
但李骁舰却仿佛感觉不到。
他蹲在角落里,用力刷洗着污秽的木桶,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薛灏霆那双写满了心痛与暴戾的眼睛。
他知道,薛灏霆还活着,还在抗争。
那他,也绝不能放弃。
豆浆,无论你是镇北王还是阶下囚,无论我是CEO还是小太监。
这一世,换我来找你,护着你。
他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天牢所在的位置,眼神不再迷茫恐惧,只剩下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求生欲和坚定的决心。
深宫求生,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的命运,必将再次紧紧纠缠,在这陌生的时空,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