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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袖底藏锋

江湖风雨急,我靠画笔诛人心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剥离,仿佛要穿透她此刻狼狈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然而,昏沉的意识并未给沈砚太多清醒思考的机会,无边的黑暗与血色再次将她吞噬。

梦魇如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冰冷的柴房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时而置身于冲天的火光中,母亲倒在她怀里,胸口的血洇开一朵凄厉的红莲,那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成了她心头永不愈合的伤口。

时而,她又回到书房,父亲宽厚的背影挡在身前,那只总是握着画笔、温暖有力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指尖颤抖着划过刀鞘冰冷的纹路。

最让她痛彻心扉的,是小桃,那个与她情同姐妹的丫鬟,披着她的狐裘大氅,毫不犹豫地冲向另一条岔路,引开了追兵,那单薄的身影被数柄长刀贯穿,倒在雪地里,血色刺目。

“不……”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干裂的唇间逸出。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沈砚的身体都会剧烈抽搐,冷汗湿透了单薄的里衣。

她意识不清,却总会本能地蜷缩起来,右手摸索着伸入袖中,紧紧攥住那截藏在夹缝里的半指长的炭笔。

她的指尖在破旧粗糙的衣料上,在身下的干草上,甚至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描摹着一个诡异而复杂的徽记——鹰首盘踞,蛇尾缠绕。

那徽记仿佛烙印在她的骨血里,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每日清晨与傍晚,老驿丞都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他从不多问,只是将药碗递到她唇边,看着她艰难咽下,再用浸了冷水的布巾,轻轻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好几次,他都瞥见了那“少年”在昏迷中比划的动作,那繁复的图样在他浑浊的眼中一闪而过。

老人面无表情,转身走到柴房一角,就着昏暗的光线,在一张无人问津的残破货运单背面,用笔头都快磨秃的毛笔,蘸着劣质的墨,缓缓写下一行字:少年夜语徽纹,似与听风有关。

写完,他将纸条折好,塞进了墙壁的一道缝隙里。

第四日清晨,当天光第一次穿透柴房的格窗,驱散了满室的阴冷时,沈砚终于睁开了眼睛。

持续了三日的高烧退去,留下的是彻骨的虚弱与一种死寂般的清明。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直到那双失神的眼眸重新凝聚起焦点。

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身在何处,也不是感激救命之恩,而是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手,摸向枕边的画匣。

“咔哒。”

匣子应声而开。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一扫过里面的东西:长短不一的各式炭笔,用油纸包好的矿物颜料,还有一卷未曾动用的上好素绢。

俱全。

看到这一切完好无损,她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仿佛这些东西才是她活下去的全部依仗。

她挣扎着坐起身,缓步走到院中。

一口半旧的水缸里结着薄薄的冰,冰面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沈砚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冰面上的自己——一头青丝被割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用一根麻绳粗暴地束在脑后。

清秀的眉眼被烟灰刻意涂抹得淡了许多,显得平凡而憔悴。

最关键的,是她用薄如蝉翼的绸布与特制的胶水,在喉咙处伪造出一个微微凸起的喉结。

“从今往后,我是沈言。”她对着冰面倒影,用一种沙哑却异常平静的语调低声念道,“书院的游学生,父母亡于山匪劫火……再无沈家嫡女沈砚。”

这番话,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没有一丝波澜。

滔天的恨意与悲痛,被她用这种极致的冷静,尽数压入了心底最深处。

为了报答老驿丞的救命之恩,也为了让自己在这个边陲小站的逗留显得合情合理,沈砚主动提出,为驿站正堂那面斑驳的墙壁绘制一幅壁画。

老驿丞看了看她瘦弱的身板,又看了看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驿站的过客们便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踩着长凳,手持画笔,在墙壁上专注地描摹着。

他画的是一幅《风雪归人图》,苍茫的雪原,呼啸的北风,远处是炊烟袅袅的驿站灯火,近处则是一个牵着瘦马、风尘仆仆的旅人。

画工精湛,意境深远,引得不少人驻足赞叹。

作画时,沈砚看似不经意地,在画面的右下角,一处积雪覆盖的角落里,添了一柄斜插入雪地的长刀。

刀身半隐,只露出刀柄。

而在那古朴的刀柄上,一个半残的徽记若隐若现,正是那鹰首蛇尾的图样,只是被风雪侵蚀得模糊不清,稍不留神便会错过。

老驿丞曾不止一次地站在她身后,浑浊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角落,嘴唇翕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去。

而这一幕,恰好被窗外一道缓步经过的身影尽收眼底。

那人一袭玄色长衣,身形挺拔如松,气质冷冽。

他本是随意一瞥,脚步却在看到那壁画时倏然一顿。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栩栩如生的人物或壮阔的雪景上,而是如利剑般,精准地钉在了那柄斜插雪地的长刀之上。

谢无衣的眸光瞬间收紧,原本淡漠的唇线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这纹路……不该出现在此处。”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寒意。

当晚,夜色更深,风雪也愈发紧了。

谢无衣以查探沿途是否有流窜盗匪为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驿站。

驿丞将他引向上房,他却婉言谢绝,只说在前堂坐坐便好。

片刻后,他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推开了柴房的门。

昏黄的油灯下,“沈言”正低着头,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那个半毁的画匣。

她的动作极轻、极细,用一柄小小的刻刀,仔细地撬动画匣的夹层,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小兄弟,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砚浑身一僵,几乎是瞬间便合上了画匣,警惕地转过身。

看到来人是白日里那个气质不凡的玄衣男子,她眼中的戒备才稍稍褪去,换上了一副清澈中带着几分怯懦的神情。

“多谢公子。”她接过汤碗,声音因久病而略显沙哑。

谢无衣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她手中的画匣上,温声问道:“小兄弟为何独爱此匣?虽看得出是好木料,但已破损至此。”

沈砚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她抱着画匣,轻声答道:“家父所赠……是最后的遗物了。”

“原来如此,节哀。”谢无衣点了点头,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因握笔而略显粗糙的指节,以及袖口边缘一抹没有完全洗净的炭痕。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今日画中那柄刀,形制颇为古怪,可是亲眼所见?”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漏跳一拍。

她握着汤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滚烫的温度传来,才让她保持了镇定。

她抬起头,脸上是一片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困惑:“刀?公子说笑了,我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什么奇特的兵刃……或许,只是梦里见过,随手画上罢了。”

谢无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只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雪中,沈砚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子时,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风雪在不知疲倦地呼号。

沈砚独坐在油灯下,关紧了柴房的门。

她没有睡,而是从画匣的夹层中,取出那卷珍贵的素绢,平整地铺在木板上。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开始一遍遍地回放那个血色的黄昏。

父亲抢过那柄凶器的一瞬间,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镌刻般清晰地浮现——刀身的弧度、血槽的深浅、护手的材质,以及那个完整无缺的、让她恨入骨髓的徽记!

猛地,她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燃尽一切的火焰。

她提起炭笔,手腕疾走如飞。

笔尖在素绢上沙沙作响,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

一幅完整而清晰的凶器图跃然纸上——长刀的形制,徽记的全貌,甚至是刀锋与刀柄连接处因断裂而产生的锯齿状毛刺,都分毫不差,精准得令人心悸。

画毕,她凝视着画上的徽记,指尖轻轻抚过那鹰首蛇尾的图案,低声呢喃,与其说是在说话,不如说是在立誓:“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看清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小心翼翼地将绢卷吹干,卷好,重新藏入画匣最深处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油灯,柴房重归黑暗。

窗外,一片雪花悄然滑落,无声地覆在前廊的栏杆上,也遮住了廊下那道已静立良久的玄氅身影。

谢无衣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柴房紧闭的门上,深邃的眼眸中,探究已化为惊涛骇浪。

他收回视线,抬头望向驿站外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

夜风忽然变了方向,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铁锈与血腥气,顺着官道飘了过来。

谢无衣的眉心微微蹙起,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

这北地的风,似乎要比往年更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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