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珈的身影消失在廊角,白蕊姬脸上恭顺的笑意便如被风吹熄的烛火般倏然隐去。她转身时,裙裾在青石板上扫过一丝极轻的声响,像蛇滑过草丛。
乐伎们住的下房在宫苑最西侧,夜里罕有灯火,只余几声零落的琵琶弦音不知从哪间屋里漏出来,断断续续,透着疲乏。她推门进去,同屋的另外两个乐伎已经睡下了,屋里弥漫着廉价脂粉和汗水混杂的气味。
她没有点灯,借着窗棂透进来的稀薄月光,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手指探入硬邦邦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枚冰凉坚硬的物事——那是一支素银簪子,簪头却磨得极尖,在暗中掠过一道冷光。
“姑姑走了?”对面铺上忽然响起个压低的声音,是睡在窗边的柳儿。
白蕊姬不动声色地将簪子收回袖中,淡淡道:“走了。”
柳儿翻了个身,面向她这边,黑暗中眼睛亮得有些反常:“明日……你真要去?”
“恩。”
一阵沉默后,柳儿的声音带着点迟疑飘过来:“那位主子……咱们招惹不起,蕊姬,你……”
“睡吧。”白蕊姬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明日还要早起。”
翌日太后寿宴,宫中张灯结彩,笙歌鼎沸。白蕊姬抱着琵琶候在偏殿,能听见正殿传来的笑语喧哗。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裳,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如同初春新发的嫩柳。
福珈过来巡视时,在她身边稍作停留,低声嘱咐:"记住你的本分。"
白蕊姬恭顺地点头,手指轻轻拨过琵琶弦,发出一串清越的音符。
寿宴的喧闹持续至午后方渐歇,但宫中的喜庆氛围并未散去。白蕊姬回到下房,并未多言,只静静擦拭着琵琶。柳儿几次欲言又止,见她神色平静无波,终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夜幕降临,养心殿的太监果然来传话了。白蕊姬重新整理好水绿色的衣衫,薄施脂粉,抱着琵琶,跟随引路太监进殿。
养心殿内不似寿宴正殿那般奢靡喧嚣,更显庄重沉静。鎏金兽炉里吐出袅袅檀香,弘历已换了常服,闲适地坐在炕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见白蕊姬进来,他挥退了左右侍从,只留两个心腹太监在远处垂手侍立。
“奴婢白蕊姬,叩见皇上。”她盈盈下拜,声音清润,如琵琶初拨。
“平身吧。”弘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白日里你的琵琶曲甚妙,只是宴上嘈杂,未能尽兴。此刻夜深人静,再为朕弹奏几曲如何?”
“奴婢遵旨。”白蕊姬起身,在指定的绣墩上坐下,调整好琵琶姿势,纤指轻拢慢捻,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弘历微阖双目,看似在欣赏音乐,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她低眉专注的侧脸,灯下观美人,更觉肤光胜雪,姿容清丽,别有一番动人心处。一曲终了,他抚掌赞道:“好!果然妙音。抬起头来让朕瞧瞧。”